第一百一十章 旧忆成画(7)
“公主,接旨吧。”宣旨公公瞥见公主如此神色,心里料着莫不是公主和大王之间,出了什么分歧?王家之事,自己这个下人,实在是插不上嘴,他楞手楞脚地站在那里,不知作何言语,良久方才小心翼翼提醒一句,“公主,接旨吧。” 夜聆雨抬起头来,一滴清泪顺着腮边淌下,清冷的目光倔强着,“本公主只接父王的旨意。” “可……”不知她话中所指,一时间惊得宣旨公公满头大汗,他嗫嚅一句,“可……可这就是大王的旨意啊!” “哈哈哈哈……”一声凄凉长笑,几分轻佻,夜聆雨鄙夷地瞥了他手中的圣旨一眼,按下针线,随即便是凛然起身,撩了珠帘向内室而去。 “这……这可如何是好?”公公手里拿着圣旨,愣在那里有些尴尬,不知所措。一个机灵的丫鬟抬头提醒一句,公公,您先放在这里吧。他才缓过神来,将圣旨放在案上,飞也似地逃走了。出门之际方才擦擦额间冷汗,心里犹自嘀咕着,这宣旨几十年了,此等情况,还是头一回遇见哩!王家之人,真是难缠,难缠!几声嗟叹,无奈摇摇头,缓步离去了。 人凄惶,月色也凄凉,哀哀银光,徐徐流向一弯碧水,微风摇起觳纹千层,漾得月影也斑驳零碎。 月如银勾,如弯刀,将那墨染的天际刺破一个缺口,流出凄凄泪光来。这……这本该是温暖的夏夜啊,可为何,那撩过发丝的清风,此番如同寒冬腊月般寒气逼人?四方的空气,湿润的,似要滴出泪来......好冷。真的好冷,夜聆雨裹了衣服,还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此夜,她一袭白袍素衣,匆匆穿过那些斑驳的碎花落影,一路向着太子所在的东宫而去。 “殿下,快来啊,殿下......妾身这边等你呢!”柔若无骨的女子呻吟声自东宫紧闭的华门处传出,几声娇媚浅笑,几声丝帛乍裂。几声妖娆轻呼,被缓缓流过的清风送出好远好远。“殿下......” 一片**,一片甜腻。腻到步至门外的月樱公主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心里便是没来由得一阵厌恶。 月樱国太子月凌羽此时正招了美人侍寝,闻说王妹匆匆而来,皱了几分眉头,叹一句。“哎,这个时候前来,真是......”他浅笑,将怀中遣倦的女子逗弄了几番之后,方才拉了拉松散的衣衫,正要起身。便听得外侧宫女脚步匆匆,拼命阻拦着,“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您真的不能进去……” “给我让开。”冷冷一声呵斥,腊月寒冰般冰冷,夜聆雨一把扯下了珠帘。大步而入。太子的衣衫尚未穿好,胸膛仍是敞开着。往日春风的面上添了几分窘迫,难堪道,“王妹,怎么不经通报便这么闯进来?……你看,我这正……”聆雨冷眼,将室内之景扫了一眼,声音冰冷带了几分不满,讽刺一句,“王兄真是好兴致!父王病重,好好的太子妃不要,你还有心情在这和宫女厮混!”榻上的侧躺的女子闻得公主如此言语,一时吓得魂不附体,匆匆裹了衣衫,下榻欲行礼,却被太子抬手止住,“你先下去。” 那宫女也是吓坏了,神色仓皇着挪至公主身边,“诺诺”连声,欠身行了一礼,便是匆匆退去了。 月凌羽稍稍愣了愣,抬手将凌乱的衣衫捻了捻,向着面前女子正色道,“王妹如何不拘礼数,就这么闯了进来?” 不拘礼数?聆雨冷冷扫一眼东宫**甜腻的场景,目光婉转着流至太子的脸上。他的脸上,春风依旧,和煦依然。聆雨望着望着,唇角便是勾勒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却是包含着几声悲凉,“我要嫁往东莱了,王兄知否?” 月凌羽皱了皱眉头,几分诧异,惊呼一声出口,“怎么会?”很快,他的脸上便重回了昔日的宁静,声音也是逐渐凝重,“这是父王做的决定?” 父王……聆雨抬头,凝视着面前踱步的人影,凄凉一声苦笑,父王么,父王他快要被你害死了……月凌羽沉吟着,在东宫之中踱了几踱,他的神情,那样的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丝不涉红尘的悲悯,良久回头道一句,“王妹长大成人,年龄也不小了,姑娘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何况,秦岚那小子也不错,武功智谋,都足以配得上你。” 王兄......你装得可真像啊!夜聆雨心里这么念着念着,两行清泪倏忽滴出,在那东宫的红毯上,碎落无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清晰凄凉,“我……我不想。”聆雨转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哀婉,“可我不想离开月樱,不想远去异乡。” “在一国为后,总比下嫁臣子好多了吧!”月凌羽面色凝重着,迟疑一声劝,“再说,据为兄所知,王妹也没有心上人啊!” “可……可我就是不愿。”夜聆雨转过头去,双手将自己的衣角死命缠绞着,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着,“王兄……你向父王求个人情,请他收回成命好不好?我……我真的不愿。” “这……这父王旨意已下,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月凌羽神色哀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声音拖得很长很长。聆雨听出了他的迟疑,双目一闭,踉跄着跪了下去,凄凄一声呼唤,“王兄!可你是摄政王……”一句话不等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一双大手匆忙扶住她倾倒的身躯,月凌羽含着几分愠怒,低低一声,“王妹,你这是在做什么?”然而就在一刹那,月聆雨的眼神变得肃杀起来,一个转身,袖中秀刃翻出,寒光一现,一击便是向月凌羽的脖间划去。月凌羽见状,大惊失色。即便是武功高强,侧身躲闪,毫无防备之下,那夺命利刃还是在他俊秀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月凌羽脚步轻盈,瞬间转出几米远。他回身,几丝诧异,抬手摸上淌血的脸颊,拿在眼前看了几看,眉头便是微微皱起。他冷眼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将那愠怒强压了下去,“聆儿。过分了。” 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月聆雨手握匕首,不顾一切向太子刺去,不及近身,却被他一把擒住手腕。腕间疼痛难忍。几分挣扎,聆雨仍是咬牙不放匕首,脚下一动,想要踹上前去,却被太子一脚踩住。夜聆雨盯着那伪善的面容,咬牙切齿。“你也还知何为过分!” 月凌羽的脸色依旧平静着,将她手上的匕首轻轻拿下,唇角微扬。却是刻骨冷意。月凌羽脸上,惊异的神色仍未褪去,抬眼打量着面前挣扎的女子,“你,这是真想杀了我?”言毕。一手撇过匕首,“咚”地一声插于不远处的门框之上。一名端着茶点的宫女低头行走。飞刃恰好从她面前掠过,凌厉的刀刃将那飘扬的发丝,徐徐割下几条来。“啊--”女子神色惶恐着,捂嘴惊呼一声,手中的杯盘也是倏忽落地,发出杂乱无章的响动。
“出去!”耳畔厉声一句怒喝,惊得那宫女打了个寒颤,不敢说些什么,‘诺‘声连连,仓惶着退去了。 月凌羽这才转过身来,风情云淡,“我倒不知,到底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让我的小妹这样仇恨我,甚至想要杀我而后快?”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踏上前来,东宫的气氛在一瞬间凝滞,时间也仿佛停止,恍若是过了很久,他才步至月聆雨的身畔。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颔,几分轻佻,目光却是泛起难以名状的阴冷来,“今日之事,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我的--小妹。” “你放手!”月聆雨挣扎着,抬手几欲给面前之人一个耳光,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推了开去。 “你……你毒杀父王……”聆雨踉跄着后退,直至撞上门框方才止步,她的身体颤抖几番,唇角便是渗出嫣红血丝来。 “哦?”捻出怀中锦帕,月凌羽抬眼,漫不经心地将面上的血痕轻轻拭去,“你信啊?” “哈哈……”苍凉一声苦笑,随即两行清泪汩汩淌下,靠在门框的女子捂了胸口,踉跄几步,却是竭力微笑着,“到了现在,你还在对我演戏,我……”女子的手指徐徐将裙摆揪紧,带着几分哭腔,声音沙哑着指证眼前的凶手,“我本是不想相信的,可是我都看见了……我都看见了!那天,那天是你给父王喂药,是你,是你毒害了他!是你!你这个弑君弑父的无义之人!”她鬓发凌乱着,字字泣血,转头几声咳嗽,已是声嘶力竭。 “是我又如何?”月凌羽漫不经心的拂袖,面上平静无波,如此风轻云淡的言语,恍若是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人总归是要死的,分别的,不过是早晚而已。” “就因为这个,你想杀了我?我的——meimei。”月凌羽转头,看着门框处钉着的匕首,一个回身,目光里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夹杂着几分不屑和鄙夷,撇嘴逗道,“小妹你真是太天真了,我若是你,必定在刀锋之上,涂满毒药,最低也是朱颜粹那种级别的,我若是你,一击就要让自己死。” “哈哈。“聆雨的身体,无力倾倒,倚着门框坐了下去,埋头呜呜哭着,心中却是悔恨万分。她抬头,目光里尽是不甘,咬牙切齿着,“我好恨!狼子野心,你会受到报应的,你会......”女子怨毒的诅咒着,却是一句话哽在喉头,早已泣不成声。 “你后悔了么?”凝重的步伐踏来,步至她的身畔,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无助的女子,在她肩头拍了几拍,一如往昔温柔,“莫要多管闲事,过段日子前往东莱国完婚便是,东莱太子秦岚,也算是个温柔人儿呢,定然不会亏待你,跟着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倒也过得安康。” “你休想!”聆雨将他的手死命拍下,婆娑泪眼里现出的是深入骨髓的恨意,她歇斯底里呼喊着,“你休想,就算是死,我也决不会遂了你的意!” 月凌羽转身,风轻云淡,“此事,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