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动须相应

    在秦军暂时止步于前寨之际，桓楚也正在召集军中所有将领商议对策。秦军破去三寨的联防之后，左右两寨就要直面秦军攻势了。而眼看着秦军如此强悍的将前寨占据，不论是左右两寨的军将还是后方的诸将都对据寨死守之法颇有异议。

    晨时之战秦军虽胜，不过秦军的兵力也完全暴露在了楚军面前。蒙破也并没有掩饰之意，大大方方的将麾下的五万秦军全部在前寨二里处扎营。

    秦军据已方营寨在自己十几万大军眼前扎营立寨，这本就是赤裸裸的蔑视楚军军将之意。在弟弟被秦军阵斩当场，头颅高悬之际，楚军主将桓楚的心中充满了狂燥的战意。

    能跟随项梁席卷天下，而且地位日隆，桓楚也是有些军事才能的。而且毫无疑问，桓楚对大楚对项梁也同样是极为忠心的，否则项梁也不可能将城外十七万楚军全部交到他的手中。

    而更加具有蛊惑性的是，蒙破虽然身具罕世将才，可是其临阵战法看起来却是极为平淡无常的。在桓楚看来，楚军虽显得处处被动，却只不过是被小小营寨限制了楚军的兵力投入，如果楚军可以发挥兵力上的优势，并非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还没有真正接触到秦军的恐怖战力，自以为兵力大占优势的桓楚在诸将面前一力主张出战。而在身为主将的桓楚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将领们也有了主动出击发挥兵力优势的想法。

    身为忠心于大楚，忠心于武信君项梁的国之重臣，桓楚倒并非是没有考虑过战败的可能和后果。为了稳妥起见，桓楚特意提出了先稳住阵脚，等今晚趁夜袭营的想法。

    桓楚之意是若袭营成功，即尽起大军借兵力优势一举用人海战术击溃秦军。反之，则执行项梁与范增交待的最后一种方案——以少量兵力断后，大军迅速借平阴渡浮桥退过大河。

    商议已定之后，桓楚一边紧张的等待着秦军的下一次攻势，一边期待着夜色早点降临。可是秦军自夺了楚军前寨后，只是在寨中不停的忙碌着加固寨墙，增设守寨设施。而此刻连午时都还没到。

    心情焦燥之下，桓楚只觉的有种度日如年的煎熬感。

    而在桓楚定下计策等侯夜色降临之际，蒙破可没有闲着。先是派亲卫回章邯身边报捷，并请章邯于午后对东阿城发起一次牵制性的佯攻。随后，蒙破召来军中诸将密令道：“各位将军稍后回营，秘令军中士卒打点好行装，准备连夜后撤扎营。”

    帐中诸将都面带疑惑之色，其中一位秦将更是直接了当的问道：“蒙将军此意是为何？我军刚大胜一场，正是士气高昂之际，只需小心提防，以楚军之能断无偷袭得手之理。”

    看到诸将皆是不解其意，蒙破平和的说道：“诸位将军之意并无不妥，不过若是想要一举击溃所有楚军，我大军总是要做一些示弱后退之举才好。”

    “诱敌之策？蒙将军果然高明，然将军何以会知道楚军定会夜袭？”

    蒙破微微一笑道：“我军今日先夺敌寨为已寨，再将楚军将卒首级悬于阵前，皆是激怒楚军将领之意。楚军有兵多将广之利，想来只要有可乘之机，楚军主将总是要试上一试的。本将不敢断言楚军今夜定会袭营，然多算者胜，少算者败，提前做好些准备，哪怕楚军今夜不来，亦无伤我军分毫啊。”

    明白了蒙破的意思后，秦军诸将也都心悦诚服的开始各自准备去了。而蒙破身边还留下了一名最为亲信的将领，蒙破直属一军的裨将。

    身为蒙氏将门之后，蒙破虽空有罕世之才，却只能在章邯的庇护下艰难求存，如今虽得章邯信重，蒙破也只是以偏将之位，暂领五万大军。

    空有报国之心，却难以在皇帝眼前谋得一席之地。有与蒙氏一门势如水火的赵高当权，蒙破虽战功赫赫，却仍只能屈居偏将之职，麾下直属兵将仅有一军万人之数。不过这一万精锐在蒙破的精心调教下，战力可是极为强悍的。

    这一万精兵，才是蒙破最为倚重的根本所在。

    蒙破设想的谋略是，如果楚军果然有趁夜偷袭秦军大营之意，自己就借机引大军后退至一里外早已备好的营地据守。等明日天亮，楚军必会对前寨形成围攻之势，此时就须有一军坚守夺自楚军的前寨，而这个任务，蒙破交给了自己精心cao演出来的嫡系。

    只要这一万精锐能挡住楚军的攻势，那么蒙破就有机会率四万秦军趁势冲透楚军阵形，只要能杀到平阴渡口，焚毁浮桥，那么这十几万楚军几乎就只有滔滔大河与狭小的东阿南城门这两条路可以走了。

    自赴大河当然是死路一条，而在秦军追杀之下，十几万乱军想从一道城门中挤入城中，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趁军中物资转运之机，得了蒙破详细嘱咐后，一万最为精锐的秦军入驻前寨，蒙破安心的静待夜色来临。

    城外战局暂时陷入僵持之时，章邯却在接到蒙破的传讯后，在未时末直至申时初的整整一个时辰内，对东阿城西门发起了连续的猛攻。

    初得蒙破传讯后，章邯帐中诸将，甚至是咸阳钦点的副帅司马欣、监军董翳也都反对在尚没有切断东阿城中楚军退路之际，强攻城池坚固的东阿城。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只不过是白白折损军力。唯有深知蒙破之才的章邯，一力支持蒙破之意。

    为了说服帐中诸人，章邯将蒙破传讯时所说的四个字转告于帐中诸将。

    “动须相应！”从章邯口中听到蒙破所言的这四字，细细体味一番后，不论是军中诸将，还是司马欣与董翳都是大为感慨。身为咸阳内史，司马欣自然很清楚蒙氏与中车府令赵高的恩怨。感叹蒙破之才却又愤恨于咸阳权宦当道，司马欣也只能长叹一声为蒙破抱不平。

    “蒙将军鏖战于一隅之地，却心系大军全局。蒙将军非是将才，实为我大秦之帅才啊！惜乎！痛乎！”

    得到了军中上至副帅、监军，下至各级将领的全力支持，章邯索性在一个时辰内，真真切切的投入了大量兵力，不计伤亡的对东阿城展开了强攻。

    无数架高耸的云梯在悍卒的推举下搭上了东阿城高高的城头。三万秦军精锐也以最为艰难、残酷的蚁附之法强行登城。一个时辰中，秦军悍卒四次冲上城头，又四次被兵力雄厚的楚军围杀在城头之上。及至收兵，秦军整整折损了一万二千精锐。

    这也让原本以为城下秦军只是详攻的范增大吃一惊。有坚城为凭，守城的楚军伤亡倒是只有秦军一半。可是一个时辰之内，城头的滚石、檑木，和弓箭手的羽箭消耗却甚是巨大。

    在士卒素质与秦军相差甚大的情况下，楚军也唯有借助大量的军械消耗来缩小战力上的差距。等这一战结束后，心中早有准备的范增在得知了确切的物资消耗数量时，还是叹息不已。慌乱之下的军卒们，消耗了三倍于预期的物资。

    更让范增忧心仲仲的是，在秦军攻城之际，又有五名早先潜入城中的死士，在秦军攻城之际忽然发难。涂有剧毒的短刃再次刺伤了数十名城头守卒。

    这样的举动，对城头守卒的打击是极为严重的，有一片城头，甚至因为死士的亡命之举引发了数百守卒的临战溃逃。当时就使得近千秦卒从那一块城头杀入城中，若不是楚军城中兵力雄厚，预备兵力充足，只怕就会引起难以预测的后果了。

    正值激战之际，身边同伴却忽然暴起发难，死士们造成的伤亡虽不大，却使城头守军的士气大受打击。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军中到底还有没有潜伏着的秦军死士。一时间，城头守卒人人自危，军心惶惶。

    这样的情形下，原本打算令项羽的烈日军精锐出城援助桓楚的范增，也唯有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的烈日军所部不仅战力强悍，而且军中也绝对没有秦人死士潜入。

    在范增的心中，即便城外三寨尽失，只要保得东阿城无恙，秦军早晚还是只有退军一途。对于楚军编制混乱，军卒cao训不足已经深有体会下，范增已经不奢望可以击退秦军了。

    抱定待秦军粮尽之际，不得不退的想法，范增甚至已经开始谋划以后要呈给项梁的整军之计了。

    范增只所以抱定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东阿城是项梁经营了半年有余的根基之地，城中粮草充足。可是范增没想到的是，城中的牵机死士也并非全是只知硬拼的无脑之辈。

    看到城中诸将的身边都悄然增强了守护力量，在牵机阁内经受过专门“间术”培训的死士们当然明白是因为什么。刺杀将领成为不可能之后，狂热而无所不用其极的死士们，将目标放在了城中军卒每日都离不开的军粮上。

    存粮之所，做饭之处，只需要一小包牵机毒粉，就可以起到更大的杀伤力。

    此时城中牵机死士的作法，其实与后世所谓的特种作战已经极为相似了。而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战法的项梁与范增，对于如何防范和应对这种情形都是只能凭空臆想了。而唯一最清楚如何应对的项羽，却在此战之初被项梁当做奇兵雪藏了起来。

    就连下达此次命令的牵机阁主风烈恐怕都没有意识到，几十名死士会在城中弄出如此巨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决定了这一战的最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