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开弓岂有回头箭

    人生中总是会出现许多戏剧性的奇妙变化。几天前还是巨野泽方圆千里最大的盗匪头目，几天后彭越已经摇身一变成为正儿八经的节制三县军民的大楚将军。

    做为内心深处真正有着强烈抱负和野心的彭越，和泽中那些脑子里除了烧杀劫掠外再无其他的盗匪头目无疑是有着巨大区别的。理想、观念的差异，已经让彭越与泽中昔日的部下之间产生了无法弥合的潜在茅盾。

    彭越心中很清楚，只要自己按照王元的指令开始精简部下。那么肯定还会有众多没有入选腾蛟营的盗匪，会在几个凶名昭著的积年巨盗的率领下重新占据巨野泽为祸四方。

    真到那时，自己在新主子心中的地位和形象也就全毁了。年过三旬才好不容易抓住这么一次天大的机会，彭越又如何愿意让那些穷凶极恶而又目光短浅的盗匪首领们毁掉自己的前程。

    即然选择了一条全新的阵营，开弓又岂有回头箭呢。

    回想起项羽只率百骑出城受降的豪情气魄和王元话语中展现出来的精明干练，彭越也果断开始谋划起血腥的行动方案。

    当晚，借梁县府衙后阔大的校场，彭越令梁县县令吴丙摆下了几十桌丰盛的酒席。除了由部分亲信率着盗匪们返回泽内，几乎所有稍有名头和势力的盗匪头目都受到了彭越的邀请。

    正沉浸在新奇感受中的盗匪头目们都未曾多想，兴奋不已的入城参加这次彭越将军为庆贺腾蛟营成立而举行的盛大宴会。彭越的亲信在传讯时可是说过了，彭越要在今晚的宴会上，分封腾蛟营的各级将领，并分派烈日军赏赐的粮草军械。

    这些凶残、贪婪而又愚昧无知的盗匪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午时刚成为官军，彭越就要在晚上“尽职尽责”的开始“剿匪”大业了。

    以有心算无心，加上彭越的果决和狠厉，数百年来困扰巨野泽方圆千里的盗匪，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当着十名项羽留下的烈日军精锐的面，彭越将所有巨野泽中盗匪头目一网打尽后，全部当场枭首示众。失去了这些颇有影响力的首领带头，巨野泽中那些普通盗匪流民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就这样，项羽和王元收得彭越为将后，意外的使整个巨野泽方圆千里地界成为了烈日军的又一个根基之地。

    六月十三日午时，追上大军主力并抵达东平县休整的项羽、王元二人就收到了消息。从梁县飞马赶来的天鹰骑信使，将彭越的举动禀报的一清二楚。

    项羽还只是在感叹彭越此人的狠辣无情，而王元却很是赞赏的对项羽道贺：“恭喜主上，彭越此人即行自断后路之举，往后必定会忠心于主上。此人当初能于巨野泽内龙蛇混杂之下统慑群盗，心机手腕自是非凡。而今又能果断消除隐患，并借机向主上表明心迹，说明此人极善审时度势。除了个人武勇不曾一见，此人心机深沉，审时而明理，兼之行事果决，实乃难得的将才啊。”

    听到王元的分析，项羽也是极为高兴的。不说别的，彭越的军事才能可绝对是当世一流，这可是有史书为证的。

    喜得良将的喜悦之下，项羽与王元商议一番后，还是要给彭越一些奖励的。为上者功必赏、错必罚是最基本的驭下之道。彭越下了如此大的血本来表能力、献忠心，项羽自然也要重赏彭越“肃清巨野泽群盗”的大功。

    从随军物资中拨出千柄长枪、利剑和三千石粮草赏赐给彭越，王元亲自修书一封对彭越大加赞誉。最后当信使返回梁县时，王元特意又令信使将一匹项羽曾骑乘过的骏马带回赐于彭越。

    所谓的纵横游说之术，其实简单直接的来说，就是犀利的言辞加上对目标性格、心思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在王元这个纵横高手自见面伊始就环环入扣的手段下，清洗了众多属下盗匪头目后心中多少有些不安的彭越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就在项羽率军一路急赶抵达东平县时，龙且的天鹰骑已经先一步赶到了黄河平阴渡口。过平阴渡口后，就是东阿城了。

    原以为即将顺利完成任务的龙且，却从平阴渡口的楚军守卒口中得知了项梁六月初九已经从平阴出发率军前往东明渡的消息。

    除了王元外，龙且可是唯一知道项羽为什么要这么急切的赶来东阿的人。得知项梁竟然已经出发快四天了，龙且大惊之下也马上派人飞骑传讯给项羽。

    “什么？叔父六月九日就从平阴渡赶往东明渡了。”得知这个消息后，项羽只觉得犹如被人迎头一棍敲在头上。再想到自己九日时还在离东明渡更近的丰县，项羽就更是悔恨万分。

    为什么自己就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呢？若是早几天知道此事，从丰县赶往东明渡的话，此时自己应该已经截到叔父前面了啊。

    焦急、担忧和悔恨之下，项羽完全乱了方寸。叔父可能马上就要直面章邯了，项羽也顾不得其他了。将烈日军全军指挥权交予王元后，项羽带着身边精于骑术的三十名亲卫赶到了平阴渡与龙且汇合。

    如今也只有希望靠着天鹰骑的速度，能赶上叔父与章邯的大战了。从平阴渡口的楚军守卒处弄到一些干粮和清水，心急如焚的项羽与龙且一道带着五百天鹰骑连夜飞奔向东明渡。

    当项羽连夜赶往东明渡时，项梁与范增的两路大军已经沿黄河两岸齐头并进至距东明渡八十里处。简单的扎营已毕后，南北两岸的楚军甚至可以借着营中火把的光亮隔河相望。

    从远处望去，黄河两岸大军驻扎之地的点点火光恰如天上繁星一般璀璨壮观。

    黑夜明灯下清晰无比的巨大目标，也让趁夜前来偷袭范增大营的三万秦军顺利的摸到了大营前三里外做好了一切准备。

    既然主帅章邯有令，不必顾惜这些刑徒性命，只要能给楚军造成重大伤亡即可。做为大秦名将蒙氏一族的嫡系族人，蒙破本身就拥有名将所需的大多数能力和经验。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束缚、顾虑下，蒙破也更容易排兵布阵了。

    三万秦卒趁楚军连日赶路后疲惫之际连夜袭营，这只是蒙破的第一波攻势。

    完全不需要顾忌这三万刑徒的死活，蒙破的用意就是用三万刑徒的性命换来敌军今夜无法安枕。用三万条性命，换五十万人一夜难眠，这个生意究竟值不值得？

    幽寂的夜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厉的响箭破空之声，而听到出击讯号后的三万秦卒也如同黑暗中的野兽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身体强壮思想麻木的刑徒们在经历了数次血腥的征战后，却意外的深深陶醉于这种沙场上的嗜血和疯狂之中。

    越来越凶残嗜血的刑徒们也越来越暴燥起来，而这也是章邯决定放弃这些刑徒的原因。一旦狂燥的刑徒不再听从军令，那么已经完全武装起来的这支大军就会成为一群见人就咬的野兽。

    不得不说，章邯对于人性的把握确实是极为老到的。

    现在正处于战斗力和战斗欲望最强烈之时的刑徒大军，一旦燃起了嗜血的战意后，就有如被鲜血刺激后的饥饿野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畏惧和退缩。

    当三支万人队伍从左中右三个方向狠狠向范增大军的扎营地扑来后，楚军大营中也迅速冲出了数万精锐的士卒迎上了夜袭的秦军。素来谨慎的范增在全军连日赶路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不预备好防备秦军夜袭的手段。

    虽然范增早有预备，而且楚军巡夜的士卒同样精锐非常。可惜的是，在视线不明的夜间，数万完全没有队列、阵形乱哄哄悍不畏死的秦军却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哪怕身边只有十几个同伴，甚至是只有自己一人，刑徒出身的秦卒们也疯狂的向着楚军大营内猛冲猛砍。

    范增纵然再是精明谨慎、学究天人也不可能预料到会有一支数万人的军队会在夜间以自杀式的战法疯狂冲击自己的大营。当越来越多的秦卒不计生死的疯狂杀进楚军大营之后，庞大的楚军营地也不可避免的sao动起来。

    借夜色的帮助，蒙破的第一波攻势取得了超出预期的战果。三万疯狂嗜血的秦卒慢慢在五十万楚军的庞大阵营内被剿灭干净后，范增麾下的楚军却伤亡了近五万兵卒。

    被秦人完全不按常理的自杀式混乱战法重创之后，大营内的楚军也不敢再安心入睡了。而蒙破的第一波攻势还取得了另一个额外的收获。

    隔河与范增大军相邻的项梁与齐王田儋所率大军，眼看着自家军队被秦人夜袭，却只能隔着宽大汹涌的黄河干着急。这一夜，项梁所部五十万大军的大部分士卒也在着急和担忧下夜不能寐。

    第二天清晨，当项梁率部开始沿河急进时，军中士卒们明显有很多人都是休息不足，显得有点疲惫。

    精于军略的项梁不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一旦遭遇强敌后会有什么后果，可是忽略了秦人还有援军可调这一情况的项梁还是自持兵多将广继续率军向东明渡前进。

    只要到达东明渡，与范增南北两路夹击，秦人这最后的三十万精锐覆灭之日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