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败局已定

    北岸范增所率大军也在六月十四日清晨与南岸的项梁同时西进。可是北路大军前行了五里后，就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准备迎战了。

    蒙破的第二波攻势依然是以完全不顾士卒死活的蛮横方式，简单粗暴的任由七万悍不畏死的刑徒全军突击。

    有过昨夜被袭的经历，范增已经尽可能的做出了谨慎的安排。大量弓箭手和剑盾手都时刻做好了迎接秦军第二次进攻的准备。可是不论范增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想到秦军将领会在开战前就做好了将麾下三十万刑徒大军全部借机埋葬掉的打算。

    七万秦军没有队形，没有配合，从开始冲锋以后甚至连任何指挥也没有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军队了，只能说这是七万只凶猛的野兽，散发着凶狠、嗜血的目光没有任何理智的冲向了范增的大军。

    除非范增的大军会被秦军这种疯狂的攻势一举击溃，否则这七万秦军的下场只有全军覆没一途。在谋略、治政，参赞军机方面范增毫无疑问都可说是天下顶尖的人物。可是在率军出战，临阵指挥方面范增却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罢了。

    项梁只所以命范增出任北路大军统帅，并不是因为他的领军才能，而是因为除了范增外项梁身边再没有身份、资历都足以胜任此事的亲信人选。几十万大军的兵权，可是足以屠城灭国，决定天下大势的啊。

    中规中矩的排兵布阵下，范增也根本不曾想到秦军会完全不按常理出战。居然会将七万秦卒先置之于必死之地，然后再不计得失的疯狂冲击范增大军。

    范增错估了秦军的攻击方式，临阵指挥和排兵布阵的应对上又有些漏洞。安置了大量防护力最强可是远程攻击力最弱的盾手在前，而长枪手和弓箭手却很少。再加上没有派出精锐队伍尽量出阵拦截秦军，疯狂的刑徒们以生命为代价再次冲进了厚实无比的五十万楚军阵势中。

    一只凶残的野兽如果冲到了一堆人群之中会有什么后果呢？结局当然是野兽会被人群打死，可是人群也肯定会被野兽频临死亡前疯狂的撕咬造成许多的伤亡。

    因为范增在临阵指挥上的呆板，七万刑徒组成的秦军只是在楚军阵前付出了不足一万的损失，随后六万多只疯狂而又凶残的“野兽”冲进了近五十万楚军组成的人海之中。

    如果不是这几十万楚军近来在项梁的率领下一路凯歌高奏所向披靡，正是士气最盛之时。只凭这六万多刑徒的凶悍就已经足以引起楚军的巨大动荡了。

    其实在如今的形势下，如果不是章邯曾密令蒙破尽量让刑徒大军与楚军互相消耗。以蒙破的军事才能，只要在此时将剩余的二十万刑徒大军全部出动，一路从正面，一路从北面趁乱再次猛冲楚军阵营的话，以刑徒大军强悍的冲击力恐怕有极大可能会将楚军一举击溃。

    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为了算计自己麾下的刑徒们，蒙破并未将三十万刑徒大军集中在一起，这种布置也让蒙破眼看着胜机出现，却只能无奈的回身退走。大军会战，却分兵阻敌，若非是为了借机消耗刑徒大军，这种布置本身就是极不合理的。

    蒙破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像出了无数楚军在自己的两路夹击下被赶入黄河的场面。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个诱人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后，蒙破从观战处退回了三里外。

    这里有一道高只三五丈，绵延数里长的小土包，名为黄花岗。而黄花岗上也早已站满时刻准备出击的十万大军，蒙破的第三波攻势就在这里以逸待劳的等着范增大军的到来。

    当范增因为蒙破的第二波攻势而受阻之时，项梁在南岸却只能再次眼看着七万秦军势若疯狂的在北岸楚军阵中左冲右突。从昨夜至今，秦军连续两次不计生死的轮番强攻范增所部，这种不合常理的战法，也让项梁产生了秦军主力想要一举击溃范增的北路军这种错觉。

    北路军受阻，项梁率南路大军越发急切的赶向东明渡时，北岸黄花岗上的秦军布置也毫无遮掩的被项梁看的清清楚楚。做为沙场宿将，项梁从秦人的军容阵列和旗号上迅速估算出了秦军的大概数量。

    加上昨夜和一个时辰前决死冲阵的秦军，项梁却是心头暗喜。总计三十万的章邯大军，现在已经有二十万精锐出现在了范增的面前。也就是说，即便章邯手中还几万隐藏的兵力，自己所率的五十万大军将要面对的敌军也只会是十万左右。对于自己的排兵布阵和阵前指挥能力，项梁还是极为自信的。

    身处南岸的项梁对于范增在北岸临阵指挥上的漏洞当然是一目了然的，如今项梁也是心中暗自侥幸不已。如果不是北岸秦军的方略出了问题，将现在处于黄花岗上的十万秦军也集中使用，那范增所率的五十万大军还真是极度危险。以项梁的眼光，当然很清楚秦军这些刑徒士卒的战力究竟是何等的强悍。

    看来章邯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啊，大战之际不将兵力集中调度，一味以士卒性命为代价只想着一举击溃对手。秦人只所以能平灭陈胜，看来所仗的不过是这些疯狂而悍勇的士卒之力。

    安排人手赶回去用旗语通知范增大军，前方三里处有秦人十万大军拦截。下令前锋将军丁公率十万前军开始加速向东明渡进发，随后项梁也督率诸军继续西进。

    令蒙破率三十万大军阻击范增，章邯在北岸的布置看似平淡无奇，却意外的竟然有一石三鸟之效。一来可将范增大军阻于北岸并重创之；二来又可借楚军之手将已经渐难控制的刑徒大军这个隐患一并消除；三则还可以起到引诱南岸项梁快速进军之用。

    文臣出身的章邯在临阵指挥方面确实没有什么令人称道之处。回顾章邯溃周文、败吴广、灭陈胜三场最大的胜仗，全部都是用的同一种方法：集中大量精锐，出其不意的全力出击，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克敌。

    简单的说，章邯指挥大军做战的风格不外就是快、狠、准三个字。

    可是凭着在战略层面上那高明的布局，和秦军冠绝天下的兵员素质，这一次章邯依然用同样简单的方法再次将项梁引进了一个处于绝对劣势下的战场情势中。

    项梁的五十万大军一路奔来，士卒无论从体力和精神上都比不上章邯此时手上那三十万休整多日的大军。而项梁麾下四方云集而来的大军，兵卒素质原本就比秦军相差甚多。

    当项梁麾下前锋大将丁公率十万前军精锐抵近东明渡口时，章邯的所有底牌也终于全部摊开在了楚军面前。

    跨过东明渡后，秦军的三十个巨大而森严的万人方阵早已整齐的排列好了攻击阵形，并开始缓缓向前挺进。做为统兵大将，从军前斥侯的禀报中得知这个意外的消息后，前锋将军丁公已经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退路了。

    如果此时回师，只能使十万前锋与后续的四十万大军撞成一团自乱阵脚。一边令斥侯飞马回报项梁，丁公也迅速传令麾下十万大军做好了迎敌准备。

    做为前锋，丁公手下的十万大军都是楚军中最为精锐悍勇的士卒。而近来尽复楚地，所向披靡的战绩也让楚军正处于兵锋士气最盛之时，加上身后不远处就是项梁那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楚军也同样不甘示弱的布下了冲锋阵形，准备与秦人一决生死。

    当双方以同样的姿态做好了大战开始前的所有准备后，秦军与楚军的优劣已经一目了然了。

    秦军的三十个万人方阵，犹如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模型一般，无论大小外观几乎毫无区别。每一个方阵中的秦卒也都是一幅冷漠坚毅的表情，无论是队列还是士卒之间的距离都显得整齐划一。远远望去，每一个排列紧密的秦军方阵就好像是一块坚硬的黑色巨石缓缓向楚军阵前碾压过来。

    相比之下，十万楚军那松散混乱的军阵就好比是一片看似广阔的森林，占地极广却疏密不一，让人一眼望去就感觉漏洞百出。

    秦人数百年积累下平灭六国一统天下，可是如今始皇帝辞世不过两年，大秦竟然已经到了身死国灭的崩溃边缘。

    这巨大的反差也让三十万关中子弟组成的秦军心中都不由自主的带着种勇赴国难的慷慨悲壮之意。

    论士卒cao练、战力、体力都处于劣势，如今连战意也被秦人远远超出的情形下，这一战的结局已经完全是注定的事了。

    前锋丁公部传回了章邯的消息后，项梁是即震惊又疑惑。

    章邯真的还有三十万秦军精锐在手？北岸范增大军面前已经出现了二十万战力强悍的秦军悍卒，这里会不会是章邯故布疑阵？在犹豫中，项梁还是下达了全军突进支援丁公的军令。

    项梁的大军与丁公的十万前锋相距只有五里路程。可是当项梁率军只花了二刻时间赶到丁公前锋大军处时，看到的竟然是无数前锋军卒溃散奔逃的身影。

    秦军与楚军前锋的交战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刻时间，犹如巨大、坚硬石块一般的秦军方阵以万钧之势砸进楚军阵中不久，楚军的十万前锋大军就全线崩溃了。

    看起来高大的森林，却远没有巨石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