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残酷的考验
六月初八日出彭城，一路尽最快速度赶路的烈日军大部，在六月十一日晚已经穿过了丰县、金县、嘉县直抵梁县城外了。一天百余里的急行军，每天全军用在赶路上的时间就不下六个时辰。 梁县城中官吏在得知数万打着大楚旗号的大军前来时，也是小心谨慎的出城与烈日军前锋部做了些接触和试探。等明白城外的大军统帅竟然是武信君项梁的亲侄子项羽时，梁县县令也当即传令城门大开后，率着城中百姓出城。 小小的梁县虽然贫瘠，可是为了能与项羽这等楚国未来的顶尖人物攀附上一点关系，梁县县令可是将县中府库都搬了个一干二净。小小县令自然不值得项羽太过劳神，只是抽空见了县令一面后，应酬梁县县令之事就由王元身边的军中参赞接手了。 项羽和王元等全军扎营休息后，马上将各军主将召来帅帐，而负责前出打探军情的龙且也早已按时赶了回来。 在金、嘉二县途中接到彭越的请降文书后，项羽因时间紧迫，只是和前来请降的彭季做了简单的约定。令归降的彭越率巨野泽群盗，于十二日辰时末齐集梁县城东五里外接受项羽的正式整编。如今项羽和众将要商议的正是此事。 两日来一直借快马沿巨野泽外时刻警戒的龙且第一个发言道：“禀将军，天鹰骑沿泽巡查，并未发现泽内群盗动静。数万盗匪出泽怎会毫无动静，会不会是泽内盗首心中反悔，藏匿泽内不想归降了？” 等龙且说完自己的意见，钟离昧和宋阳也都出言附合龙且的意思。只有王元心中还是相信彭越归降的诚意，毕竟值此天下动荡之际，有才能有抱负的英雄豪杰又怎会甘心藏匿于深泽僻壤之内呢。再说，以巨野泽内的特殊地势，沿泽外巡视的天鹰骑发现不了泽内动静也并不奇怪。 看到军师与诸将意见不一，项羽也心中犹疑不定。商议良久之后，项羽决定还是按王元的意见给彭越一个机会。 第二天烈日军大军卯时三刻启程照常奔赴东平县，而项羽和王元只带着五百天鹰骑精锐高坐梁县东门的城头上坐等彭越行踪。即便彭越不来，清一色骏马代步的项羽等人也可以轻易追上先行的大军。 辰时末，马上就要超过约定时间了。可是站在城头望去，城东五里处却依然是一片寂静。难道真是自己高估了巨野泽内那位盗首？摇头苦笑一番，项羽、王元从城头遥望处回身，准备放弃此事了。 “咦！真的有人来了，军师果然有先见之明啊。”龙且却忽然惊喜的喊了起来。等项羽和王元二人再次返身城头观望一番后，脸上都是欣喜万分之色。 城东五里处，片刻之前还是空无一人的空旷野地。此时却正有无数破衣烂裳的盗匪，手持简陋的兵器如潮水般从一个不高的小草冈后向梁县方向涌来。 阵列虽然混乱不堪，可是数万人犹如蚁群一般从低矮的草冈后涌出，犹如一块不断向梁县方向蔓延而来的褐色巨毯。这般壮观的场面，还是让站在城头高处观望的众人都是心情震憾不已。 足足三刻之后，草冈后才不再有盗匪出现的身影。而城东五里处，在彭越和亲信首领的安排下，盗匪们也逐渐开始按一定的队列排成了数个巨大的军阵。 虽然在项羽和龙且这等军中猛将眼中，此时盗匪们排出的军阵还粗陋不堪漏洞百出。可是想想盗匪们的素质和平日习惯，彭越能做令他们排出一个简单的军阵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为防万一，项羽还是让王元安坐城头，而自己和龙且只带了一百天鹰骑精锐出城接受彭越归降。 看到梁县东门处高举“楚左将军项”旗号，缓缓而来的一百精骑，彭越归降的心思反而更加坚定了。完全可以安坐城中等自己入城晋见的情形下，面对三万盗匪当前，项羽居然敢在大军离开的情形下仅以百骑前来受降。 项羽的这番豪情气魄和以诚相待的举动，也让彭越心悦诚服的完全安下心来。 不等项羽一行近前，只率着二十几名亲信首领，彭越快步迎上项羽一行。刚至马前三丈处，彭越已经率众向项羽五体投地的大礼参拜。“罪人彭越，愿率巨野泽中兄弟，诚心归于项将军旗下。日后将军旌旗所指，即是彭越与泽中兄弟们刀兵所向，虽赴汤蹈火亦绝无二心。” “哈哈哈，快快请起。彭将军能于荒泽之中，将三万穷途末路的流民尽收麾下，足见将军之才。本将旗下，可是正缺少彭将军此等将材。”为了试探一下彭越归降的诚心和彭越的胆气，项羽也笑着邀请彭越入城。 “彭将军，城中尚有我烈日军军师王元在内。军师对彭将军可是期待良久了，不知彭将军现下可愿入城一叙啊？” 面对项羽的邀请，彭越也显示出了非同常人的豪爽和胆气。即然准备归降，彭越自然也不是那种猥琐之辈。恭敬的向项羽躬身一礼后，彭越也爽直应道：“即归入将军麾下，自当听从将军处置。” 言毕，彭越也果断的率着二十余名亲信跟在项羽和龙且身后坦然入城。城外盗匪虽早已得彭越严令不得喧哗，可是眼见彭越等人入城后不见踪影，却还是忍不住相互议论起来。官军诱降盗匪之事，泽中群盗可是没少听过啊。 小半个时辰后，城外盗匪越来越担心受官军欺骗，有些胆大之辈已经开始叫嚣着要率兵攻城解救彭越了。 “尔等闹什么，出来时老子怎么跟你们说的，想造反吗？”当彭越从城中平安走出后，听到彭越粗俗的责骂，盗匪们却是彻底安下心来。 看来从今往后，咱们这几万泽中弟兄马上就要成为大楚官军了，咱这个头领岂不是也快要成为大楚武将了吗？当一众盗匪首领们纷纷开始沉浸在即将成为朝思夜想的正式官将之际，彭越的心中却正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 王元代表项羽已将如何安置彭越和泽中群盗的方案讲的很清楚了。项羽以大楚左将军的身份，封彭越为军中偏将，收编泽中群盗为烈日军中一营，营号腾蛟。寓巨泽藏蛟而今终腾空而起之意。 腾蛟营中统领仍由彭越出任，各级将校也悉数由彭越举荐。如今项梁攻秦事急，项羽也来不及请示叔父，为了尽快安置彭越和泽中群盗，项羽干脆直接借自己的特殊身份，以大楚左将军印信不伦不类的签署军令，给彭越划出了梁、嘉、昌邑三县为腾蛟营临时驻地。 而且烈日军还特意给彭越留下了一批军中备用军械、盔甲，和一些粮草。除了留下十名烈日军中精锐以为信使，并协助彭越cao练军伍外，项羽可以说给了彭越完全的自由和信任。彭越也由此从潜居荒泽的盗匪首领，一跃而正式成为楚国统兵过万的军中将领。 身份地位，荣华富贵皆已在手中了。可是当项羽等人早已率天鹰骑绝尘远去后，彭越的心中却仍然在反复回响着王元不久前看似云淡风轻却暗藏杀机的话语。 “彭将军如今即已受主上封赏，前时之事已成过眼烟云无需再提了。军中自有规制，望将军从眼下三万部众中择其精壮，勤加cao练。以将军职份，麾下兵卒当以万人为宜。以三县之地民力，供养一万军卒不难，再多却是恐难承受了。” 说明了希望彭越裁军之意后，王元接下来的话中之意就越发的冰寒入骨警告之意甚浓了。“不过从今往后彭将军却是须严明军纪，切匆再有劫掠扰民之事。从如今这三万人中选出一万精壮后，余下之人却不可再入泽中盘踞不去。若再有盗匪滋生，祸患沿泽百姓之事，主上也只会唯将军是问了。” 彭越对王元精兵简政之意其实是并无什么反感的，如今泽中群盗的素质也确实太低劣不堪了。如果可以从中择其精锐另成一军，经过严格cao练后，彭越相信这一万人的战力反而会远远胜过三万乌合之众，而所需负担的压力却大为降低。 裁军之后，剩余盗匪中大部虽然会慑于彭越之威而乖乖回家务农。可是泽中还有一部分残暴、嗜杀早已习惯了盗匪生涯的顽固之徒，原本暗藏的心思就是投奔官军后劫掠四方反而更为方便。 以前为盗为匪，对这等事自然是不以为意。可是如今身份骤变后，彭越却变成了身负剿杀盗匪之责的官军。再有巨野泽中盗匪劫掠百姓之事，就等于是在劫掠彭越治下之民了。 王元最后话中的意思也是再清楚不过，就是要彭越确保这二万曾经的盗匪不再为祸百姓，安心回乡务农。 可是彭越很清楚，如果没有什么强大的威慑，这二万习惯了随意烧杀劫掠生活的盗匪根本不可能安心回乡的。 这个威慑余下盗匪的任务已经明确交给了如今已成大楚军将的彭越。王元笑语晏晏的话语虽轻，可是其后隐藏着的血腥和残酷，彭越也是左右为难不好决断。 若是安心追随项羽，就只有将那些最不安分的昔日弟兄斩尽杀绝。若是顾念旧情，这刚到手的大楚军职难保不说，自己还要再次逃蹿入巨野泽中艰难渡日。 两种完全对立的身份，让彭越根本就无法避开王元给他的这个残酷考验啊。 正心中纠结之际，梁县县令捧着王元临行着特意吩咐给彭越送来的将军铠甲和兵刃，以及两盘金珠恭敬的向彭越行礼问安。看着曾经在自己心中高高在上的一县之长在自己身前躬身致礼，轻抚着身上刚换上的精良盔甲，彭越终于有了决定。 虽然很残酷，可是为了自己的雄心抱负，为了以后更加尊荣的生活，彭越选择了为自己的新主子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