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汪汪大笑
云台所居村子三面环山，唯有村正口似是有路通向外界，故而殷涯走出村口后，马不停蹄地穿过前方丛林，感应了一下此地阴气甚弱，于是准备在这等云台前来，顺便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情况。而殷涯没有发现，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一直以为云台村落这里有了变故，才会出现这等阴气肆虐，还是期待走出这片乌云下，依旧能看到他在书中读到的繁花似锦，湖光山色的人间。然而此刻乌云遍布天际，似乎一点也没有消失的迹象，殷涯一时半会顾着想事，竟然下意识忘了这一层。 他此刻整理现在所知的一切，明白当务之急是推算出他地府之身在人间界究竟是怎样的境界。 以地府对实力境界的划分可大约分为九品，然而地府占据弱水天险，地府外无边广阔的世界纵然凶险，也侵不进地府来，故而地府甲士，也就只能在地府中耀武扬威一下，以十殿阎罗鬼仙之能，在地府尚只能位居第四品，可见地府实力羸弱之处，不过这些阎王道行有是有了，战力却不怎么强悍，酆都中几位道行实战皆强的巡城甲马首领也可居于四品，只是地府鬼仙天生压制冥府阴司战将，酆都又有仙界管辖，故而战将们再强也生不出风浪来。 地府自有一套大致区分鬼力修行的标准，七品便可入巡城营，六品便能成为酆都巡城甲马，如殷涯畏惧身份只能偷偷修炼的这种，十年下来也不过是堪堪入了九品。但即使如此，若殷涯不是生魂，也算是脱离了生死轮回之苦，可列名阴司。前途不可限量。 至于通幽城平民以及酆都成内拘魂跑腿的小鬼，那都是不入流的。牛头马面，青鬼魑魅，皆是与城防营同品。 至于生魂，天生对死魂有克制之能，虽没有越界击伤阎王那等恐怖的威力，但如殷涯这般九品之力袭杀六品巡城甲马，正面击杀七品巡城营校尉，已是非常恐怖。 至于那岳珑。恐怕已不惧十殿阎罗，难怪她能说出一路杀至轮回井这么霸气的话来。 提及岳珑，殷涯实在不知道怎么评价这迷一般的女子。 他只记得第一眼看见她时，虽被锁魂法阵束缚，但眉宇间那淡定的从容气度，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被擒之局。救下她后在片刻交谈中，殷涯似也能了解到她，但无论是妩媚，妖娆，还是贤淑，小家碧玉，这些形容女子的词用在她身上皆不合适，无论是提及杀出一条血路的无双霸气，还是轮回殿中负手而立，单手指向轮回井的刹那剪影，不由自主的便让殷涯想到一个词。 素淡若山河。 这等女子，平常男子岂能驾驭？就连殷涯虽然救了她，可也丝毫对她生不起轻视之意，反而在路途最惊心动魄之际对她有一股不明的信赖。 思绪回来，殷涯尚不知以自己原来本事若是入人间界该算几等，他对人间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此等待云台一是念及患难之情，二也是想向云台请教如今时事。 殷涯思及往事隐约记得，巡城营的甲士曾经押送过一个凡间死魂去轮回，言谈中颇为客气，殷涯在客栈中也听见了一些对话，那些甲士大拍马屁之际，提及他乃是人间界某个修道门派的长老。这等人物，那是要客客气气送去轮回的，否则哪日人家机缘一到，破空飞升，到时候再记点仇……然而修道之人魂魄细细观察了几名甲士，还是道：“地府阴司真是不简单，人才百出啊。” 他当然不可能是暗讽押送甲士马屁横飞，事实上他听得颇为自得，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些甲士已入那老者法眼。 以此殷涯方能对地府之人在人间界究竟是何实力猜测一二。 殷涯自顾自的在这想了半天，边上离宫也是默默地侍立一旁，分毫不动。 如此一日过去，殷涯还有二分耐心。 二日过后，殷涯就有些担心了，云台不至于此时还在和众尸周旋吧？他在地府之时，主修的便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看及云台婚服以及当日神色当然明白云台是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可能便是和他未过门的妻子有关，杀光众尸只是他支开殷涯的借口。殷涯也不点破，只在村外等候，但两日已经过去，云台为何还不出来？终于，他不顾自己现在道行低微，准备进村接应云台，然而进了林子后他立刻傻了眼。 这林子两旁环山，不过一个时辰便能横穿而过，但是殷涯接连走了两个时辰，还是看不见云台村落！ 鬼打墙？ 要说这阴气肆虐之地论邪论乱仅次于乱葬岗了，发生点什么鬼打墙也不是稀奇的事，但是殷涯时刻提醒自己的，自己出身！ 念及此处，他脑中忽然似有一道闪电划过！ 鬼打墙不过是些游魂作祟，吓吓无知凡人尚可，不可能瞒过他这等九品阴司魂魄眼力，他此刻恐惧的，乃是回忆起了一篇地府中看过的人间文章。 桃花源记。 自己虽与云台相识，但身体依然是云台村落中相识之人，而且殷涯满口胡诌出来的身世云台也没有反驳，不是他不在乎，而是观他神色，唯有茫然！ “乃不知有汉，何论魏晋……”殷涯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出来之后便再也找不到进去的路，那么此刻陷于林中的殷涯，立刻反身回去，应该还有一丝生机，否则估计会永远迷失在这林子中！ 念及于此，殷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道：“真是抱歉了云兄，我只有不辞而别……希望你也能平安。” 而此时，殷涯本能的感受到了一丝恐惧，转身就跑！虽然林子里寂静的毫无声息，他在路上时不时看到一些动物尸体被阴气缠绕，四周应该没什么人，但他越是跑，心中就越有一股恐慌油然而生。 仿佛身后幽深黑暗，望不见来路的丛林，有着什么东西一般。 殷涯不敢回头去看，而他也下意识的控制自己别用余光去看身后。身边还能感受到一个人，那是离宫，自己不论快与慢，她都紧紧跟随，甚至连喘息声也跟殷涯一致，在殷涯疲累之时，她也恰好疲累，而殷涯此时也无暇去想离宫身上异状。只能拼命的跑！ 不多时，殷涯已能看见林子外隐约有官道的痕迹，于是再次发力，火速冲出！ 在出林子的一瞬间，他似乎冲破了一个无形的界限一般，头脑为之一清！而身后林子里忽然传来尖锐的嘶吼！嘶吼声似乎极为愤怒，使劲的想要靠近殷涯，但却穿不过林子，挣扎了片刻之后，带着一丝不甘，咆哮了两声，默默退回。 殷涯汗透重衣。他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恐怕自己早都被它盯上，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此刻就真的死了。 “队长快看，那里有两个人！”就在殷涯后怕不已时，远处的声音传来，殷涯循声望去，只见一七人车队缓缓驶来。前面一个瘦小的汉子正不住叫着。 那队长生的五大三粗，背后背着一把短弓，手中拿着一柄长刀，看起来威风凛凛，颇有能耐。而他们围着一辆马车，车上似是有货物。 看到殷涯，他们本能的露出了警戒的神色，那队长咳嗽两声，施礼道：“敢问阁下是？” 殷涯同样回礼，将自己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只不过略微改了改词，只是道自己所在的村子出了事，方才跑到官道上。还提及了村子情况，言道村子从来没有见过外人。对于陌生人，殷涯才不会傻到全盘托出，但也说出了大部分事情真相，以表出坦诚相待的态度。 那队长听了之后，望了望殷涯身后的丛林，皱了皱眉，忽然听得一旁的精瘦汉子说道：“喂我说小子，你可别诓我们，从那个方向活着回来的人，一个都没有！你居然还说那里有村子？我们都怀疑，这片林子里……藏着一个道行深厚的鬼怪！” “阿明！别胡说！”队长喝止了手下，然后对着殷涯道：“不知兄台有什么难处，在下不才，带着兄弟们来往两城贩运货物，本事还是有点的。” 殷涯道：“我之前未见过世面，故而对附近情况都不明了，还望大哥指个路，在下感激不尽。” 那汉子想了想，于是回应道：“我们正好要去黑水城送货，兄台若是不嫌弃，可以随我们同行。” 殷涯连忙应了，于是那汉子安排殷涯在最前，只是双方都互有戒备之意，殷涯虽然在最前，可是半个身子稍稍倾斜了过来，似乎在斜着走路，而他的背后死角，则由那个女子堵上。七人车队见老大发话，便默默前行，只有那个名叫阿明的精瘦汉子看起来忧心不已，悄声问道：“大哥，那片方向可是……” “我知道！但是假如他们是山精鬼魅，你敢放他们走？放走他们任由偷袭还不如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况且我看他们皆是血rou之躯，不像是什么鬼物。” “既然不是鬼物，那杀了就是，正好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那队长狠狠瞪了阿明一眼：“你怎得做事如此草率？！杀了他们于我们有何好处？风险却又有多少？要我看还不如送他们去黑水城。到时……就不归我们管了” “那大哥，既然我们不去害他们，不若由我去打探一下消息。”那阿明跃跃欲试。 “行吧，你自己小心。” 他们二人在窃窃私语之际，殷涯在前方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防着，看到那个精瘦汉子凑上前来搭话，想到这可能是个探取消息的好机会，便与他攀谈起来。 这片地形多山脉，可并列四辆马车的大道并不平稳，殷涯眼尖的看到道路两边横生的杂草与碎石，只有最中央的一段路略微平坦，以此看来，这条路根本没有经过修缮，平坦不过是人踏出来的，一路上仿佛是最乱的荒郊野外，听不见鸟兽虫鸣，配上天空凝结不散的浓厚黑云，给人一种整个世界皆死去的感觉。 此时殷涯终于回想起自己已经离桃源村很远了，但是天空依然是黑沉沉的乌云密布，而且这里的乌云厚重浓郁，拿余光再看时却没有了如桃源村一般的围绕旋转。 殷涯知道自己胸中一股郁结之气是哪来的了，这是这片云的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与殷涯心下期待的蓝天白云相去甚远。但是看这车队之人，居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当下他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不问还好，问了之后，那阿明看着他几乎要把下巴掉下来了，居然问这天？阿明细细观察，殷涯脸上没有分毫作假或是戏弄他的意思，而是认认真真在请教问题，想起殷涯自报身份时说起的情况，方才叹了一口气：“兄台当真与世隔绝？不明白吗？” 殷涯倒是真的疑惑了，道：“还望指点。” “这天这样时……有记载的，已经两百多年了……我们早都习惯了。”说起这句话时，阿明脸上露出罕见的落寞神色。 “什么？！”殷涯大惊！人间界这样已经两百年了？！一时之间他就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于是急急问道：“那地上浮现的九幽之气……” “九幽之气？你是说那些让活人尸变的阴气鬼气吧？那也是已经很久了。可以说，这鬼气，和天上那些贼云，是一体啊，太阳一年到尾也照不下来几天，所以那些鬼气也越来越浓郁，先是尸体尸变，如同僵尸一般难以对付，后来紧接着就有活人从人好端端的丧失神志，变为僵尸！” 殷涯彻底怔住！连忙问道：“整个人间……哦呸，整个大地都是如此吗？”情急之下他差点把人间界三个字说了出来。若是整个人间经此大变，地府怎么毫不知情？ 阿明思索了片刻，方答道：“这方圆百里有六座坚城，都是为防止鬼气侵入而建的，我们兄弟几个仗着有点本事，在几个城池之间运货，干的是把头悬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但我们走过方圆百里，都是这样。可能这天下啊，都变成这般了。” “那皇帝呢？朝廷不管么？” “朝廷？哪来的朝廷，道路阻塞，其他地方的消息很久才传来一次，几百年了，哪还有朝廷？各城都各自为治，什么县太爷之类的官职儿，都没了，现在谁拳头最大，谁就称王！” 殷涯此刻心中震惊之情无以言表，那阿明看他一脸惊恐不能置信的神色，倒是颇为理解，短短两三百年，虽然漫长的传过了数代有余，但还是不足以让他们习惯如今的天下。 阿明这下倒是真信了殷涯是从与世隔绝之地来的，要不就是此人演技太过高深，自己看不透，但若他演的如此又是为了什么？完全没有必要。 在与阿明交谈中，殷涯明白了如今局势大概，而最最重要的一点也问到了手。 阿明所说的都是众人皆知之事，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在殷涯听来如同至宝！他现在差的就是这些信息。 如阿明所说，现在人间因鬼气侵蚀，寿命更是低于战乱之时，如能活四五十便是要烧高香了，但也有人借助阴气能修炼出一些道行来，前朝也有许多道术符册可以学习，积年累月下来，为求民众记得牢一些，便将道行分为九重。 无论是画符驱鬼之术还是五行生克之法，亦或是仅仅适应了阴气力大无穷，执锐兵伤人，能在尸变后百日僵尸身上造成深二寸伤痕的，便被称为九等修为。僵尸尸变之后皮糙rou厚坚若金刚，以此来测试最是合适不过。 能一击斩杀百日僵尸的，便是八等修为。以一敌三的，就是七等。 至于七等以上，阿明却是从未见过，他们商队队长便是七等修为，已是附近名声大噪，才敢穿梭在阴气鬼蜮之地贩卖货物。寻常一城中八等就可称为精锐，九等便是身强力壮之人，剩下无力平民不得不龟缩在坚城当中，以防阴气侵蚀。 二人经过如此一般谈话，戒心也小了很多，眼见黑色城池在视野中隐约可见，阿明方才止住了话头，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阿明望向队长之时，神色坚定的点了点头，队长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阿明虽然眼光不怎么样，但是办事颇为可靠，他刚刚意思是可以略微放下戒心，那人没什么问题。于是队长便信了。 于是车队准备入城，在城门上“黑水”二字能看清之时，阿明忽然过来，悄悄捅了捅殷涯胳膊，低声道：“这位兄台，时间紧迫，我不可能把当今世事全部说与你听，但是这里有两个忠告……” “请明兄指点。” 阿明看了一眼身旁的离宫，离宫长相清丽，年方二十，在殷涯眼里评的上中上之姿。只是阿明看着离宫的眼神颇为复杂，片刻后方悄悄地道：“第一，谁都不能信，第二，你身旁的这个姑娘……我不知是何人，但不论她是你亲戚朋友亦或是心上人，能藏则藏，不要让她的身材皮肤脸蛋任何一点露出来！言尽于此，兄台保重，这就要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