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继续
殷涯颇为不解。按照阿明的意思是这些人要见色起意？但也不至于吧？离宫长相也就是如邻家女孩一般，哪家的黄花闺女长得好看点的都差不到哪去，何必要把全身包裹起来？何况要包裹殷涯哪里来的东西可以包裹？他此刻行囊不过是从桃源村里顺的一身衣服，一些银钱而已。 黑水城说是城池，不过就是碎石搭建的二丈城墙，城门两边延伸的城墙拐角都能看见，显然这城池在前朝说是镇也是颇为勉强，但是此时人间界历经数百年鬼气磨难，人口早就不如前朝，所以从这城池外，殷涯也能一窥一二。 城池正门上有两个甲士，正检查入城之人，人间界虽然乌云密闭，但是太阳该有还是有的，不过是白天灰色暗淡，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而已。此刻时辰应该是午时，但是入城之人却没有几个，且殷涯望去，他们身上缠绕阴气已是有点火候，殷涯自不会如凡间一般拿什么砍百日僵尸来判断实力，经由阿明解说，他现在基本就能明白，这几人都是九等修为。 看来这城池外真的是平民禁区，这城池立于阴气浓郁之地，不知道若是阴气稀薄，还会不会建城。 殷涯跟随商队入城，倒是没被注意多少，入城之后殷涯谢过了几人，便离去。 由于与殷涯谈话感觉颇为舒服，阿明还是对殷涯很有好感的，当下连连挤挤眼睛，嘴巴动了动。 看他口型，似乎是叮嘱殷涯记得他所说的事，殷涯微笑，回礼。向这小城中央大道走去。 一望之下，令他胆寒。 不同于守城甲士还有整套盔甲，城中之人皆是衣衫褴褛，三三两两的斜靠在台阶门窗前，而城池部分居民中一件家具都没，窗子破烂，有的整个门都消失不见，显然没有人住。 而且不知为何，这里的人身上皆有溃烂之处，有的甚至发出一阵阵恶臭，女子的形貌皆是如此难堪，本来离宫姿色不过是小家碧玉，此刻跟这些说是健康人都有点勉强的女子相比，立刻变为倾城绝色。 这些人有的无视殷涯，有的面露狠毒之色，有的却是盯着离宫看，口水不由自主的留下来，滴在长满脓疮的手上，刺痛之下那些人才有所收敛。 一个小孩从殷涯身边跑过，他半张脸呈死尸一般的青色，而另外半张脸眼睛上居然是一个腐烂的空洞！ 如此恐怖的情形，周围人显得习以为常。 殷涯终于明白了阿明没说的是什么。几百年的鬼气侵蚀，有些人借助鬼气修成了点火候，但是大多无助平民却被鬼气侵蚀至此，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惨色。 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无力模样，殷涯对务农方面略知一二，知道如今乱世，粮食肯定是格外稀少，这些人估计是抱着活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 只是，这等乱世，银子还能用么？ 显而易见，银票在这世道如同废纸，但是银子铜钱不易仿制，很有可能还是流通的，而且看阿明他们商队的架势，似乎是要以物易物。 在危险横生的城市道路之间还要坚持换货回去，可见银子价值已远不如前。 他忍着大街上的种种诡异目光，来到了客栈之中，客栈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倒是不像外面大街上的人那般挺尸等死。 客栈掌柜看到离宫之时明显呆了一呆，然后才望向殷涯，满面堆笑。 看着貌似熟悉的客栈，熟悉的掌柜，殷涯却丝毫没有认同之感，只因掌柜在自己心中地位实在太高，就算是平日里的市侩圆滑在殷涯看来也是韬光养晦，此刻一看其他掌柜如此，先入为主之下反倒产生了几分厌恶。 殷涯找到了关于银子的答案。他用了从桃源村离去时屋中顺来的整整二两银子，才换得一间小房与一餐，但是看这城中惨样，殷涯对这一“餐”能否吃得下去都抱有疑问。他还有许多问题徘徊心头，需要解答。于是匆匆上楼进房。 只是他没看到，掌柜望着随他上楼的离宫背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房间很小，仅有一张床铺，虽然打扫的很是整洁，但还是掩盖不了床脚破碎，窗子吱呀扭动的寒酸局面。 殷涯坐在床上，自打他入人间界开始，到桃源村中遭遇，再到遇到阿明所在的商队进入黑水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只有一条路可走，都没有多少时日可以给他思考，本来他还期望着与云台一起出去，彼此有个照应，现在看来，恐怕是不可能了。 “以后……要怎么办？” 真正要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殷涯才发觉，无论是他强打精神逼迫自己思考，还是自以为是的局势分析，在这真正要决定日后行为的时候，都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仿佛整个世界都将他孤立起来了一般。 毕竟以地府计算，自他有了神识开始，不过二十年。 “如果是掌柜的……他该怎么做？” 触及到大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如果是掌柜的，如果是那个男人，那个敢于收养生魂的男人，他该怎么做？ 或者说，他会怎么做？ 殷涯眼前似乎又浮现起掌柜的面貌，掌柜似是说道：“如果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那肯定是先想想自己的目的，把目标定好了，然后从自身出发，一步步去思考未来要走的路，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探查情报，分析，决断三步而已，知道了这三步，那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还会怕？” 殷涯默默思索，口中不断自语： “目的……找到岳珑，再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回到地府……” 回到地府？殷涯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八成已经是地府通缉之人，如何回到地府？在人间界又要如何生存？他对人间界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眼见事情越想越后，颇有绝望的味道，殷涯立刻打住思维，将目的定在找到岳珑上，给自己一个有形的，不是很难很空很大但也不是很简单的目标。他不敢往下想，他怕想下去就是无尽的绝望。 “情报……桃源村飞龙刻印我记下来了，有纸笔的时候就能画出，也不是一头雾水。” “首先要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这远远比找岳珑重要，是自己活下去的根本。”、 而现在首重的，便是要了解到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以殷涯此前的认知来看，什么街上的算命人啊，客栈掌柜，小二啊，都是极佳的谈客，此刻情报仅仅知道一个飞龙刻印，往后再怎么分析都没用。不如就以此城为基本，先好好探索下再说。 一决定了即将要做的事，不去想更多更远的事，殷涯心情立刻好了起来，此时他才想起，离宫就在眼前站了好久。 望着仍站着看着他的离宫，颇为头痛的叹了口气。 离宫就这么紧紧跟着他，他一路上早就分过心神，竭尽平生所学探查这女子身上发生的一切。 离宫看似是个正常人，只是殷涯无论怎么查看，离宫都是紫府紧闭，元神不开，早该是要去轮回之局，只不过魂魄仍在体内，不知为何没有意识，她除了牢牢跟着殷涯外，对殷涯命令倒是言听计从，而且她身体似乎跟殷涯身体状况紧紧联系在一起，不去刻意感知她时她似乎就是不存在，需要她时不知道何时就又跑了出来。 这下想起，阴气对于殷涯的身体仍有破坏，但是他酆都魂体之能，在阴气浓郁之地仿佛为主场所在，速度之类均有所加强，离宫不过是被复活的人，如何能在桃源村外那片诡异的林子中紧紧跟上自己的脚步？ 正在愁时，房门敲动，掌柜的满脸堆笑，把饭送了上来，又弓着腰悄悄退了出去。 殷涯望了眼饭菜，差点呕吐出来！ 这哪里是什么饭！ 一碗rou汤中唯有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rou，随便煮了煮，汤水中似乎还能看见蚊虫的影子。两个硬的发黑的馒头，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而一壶茶茶倒是感觉没什么异样，只是殷涯喝下去之时，便一口喷了出来！ 茶入口立刻如刀刮着口腔内壁一样，这水看似干净其实里面充斥着九幽阴气，对人体自然是大有伤害，殷涯终于明白了大街上那些人。 饭菜尚且好说，只是吃了之后会得病，但是身体健壮的抗一抗就过去了，真正引起他们如今下场的，除了阴气侵蚀，恐怕就是喝了这带有阴气侵蚀的水。 就在殷涯试过茶水之后，离宫面色也是一变，双眉绞在一起，抿嘴闭眼，似乎极为痛苦，殷涯大惊，才想过自己刚刚喝了那壶茶，于是灵机一动，一把掰开离宫小嘴，细细检查起来。 离宫的痛苦来的快去得也快，此刻神情已经平复下来，平静的望着殷涯，说来奇怪，离宫举止行动皆如木偶，唯有她安静望着殷涯之时，才变得像个活人，内中似有千百般情绪，能透过那一双眼瞳观看到内心百转千回的哀怨，令人忍不住心痛起来。 殷涯只能不去看她的眼睛，离宫口腔内均无异常，只是舌头上裂开了一个细细小口，正渗着血珠。 “受伤的地方……一模一样？！”殷涯难以置信的看着离宫，他的舌头同样位置，也有一个小孔。 离宫吐气如兰，近距离闻来非常舒服，不过殷涯自幼就没怎么跟女人接触过，虽然碰见一些女鬼大拍马屁的功夫倒是练了不少，但是一身马屁对这么个木头来说，能有用？ 于是殷涯马上拉开距离，颇有些仓皇之意。 离宫看见殷涯这种模样，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笑意。 殷涯大惊，以为离宫恢复神志，满怀希望的试了试，终于发现，她的笑也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殷涯落寞的想到：这个身体……是她的丈夫吧，她如此痴情跟随，哎…… 而在此时，一声普通人听不见的声响嗡的一声传来，这是殷涯进房之时就设下的小小机关，只要没从正门入内便会触发！ 来者不善！ 殷涯几乎刚察觉到，就感觉窗户悄无声息的裂开，飞向门轴，然后一柄钢刀当头砍来！刀锋划过空气之时已经发出尖锐的轻啸！ 殷涯堪堪躲过面前钢刀，如此大力钢刀却没顺势砍进地中，只是在离地七寸处便稳住了来势，然后来袭人的脚，才踏在地上！ 脚落地的时候，似乎激起一阵地风，风吹过屋中桌腿，桌腿俱是破碎！ 见殷涯躲开，那人咦的一声，似乎是颇为惊讶，而殷涯也看清了这个自窗外扑进来的人。 身高九尺，彪形大汉，似乎演义说书中形容勇猛大汉的词都可以用在这人身上，也不知这么庞大的身躯是如何突破窗户进来的。窗外可就是城中主街，而且此人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胳膊胸膛倒有大半部分露了出来，殷涯眼尖，立刻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大汉身上皮肤完好，没有一丝一毫的腐烂之色，单看他刚刚突袭表现，便可知道此人并非寻常之辈，于是殷涯一把将离宫拉到身后，警惕的道：“阁下好功夫。”嘴上这么说，可殷涯也暗自以余光看向周围，思索破局之法，他与离宫被困在屋中角落，走正门那是找死，说不定这人就是客栈内鬼引来，唯一的机会就是跳窗下街，这里不过是二层楼，想必不会难到哪去。 大汉斜睨了殷涯一眼，忽然向门外吼道：“老张，你说他们是‘干净的’？” 说罢，门外那个猥琐掌柜闪进门内，此时倒是腰板挺得笔直，轻蔑的望着殷涯，颇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不过和那大汉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一种狗仗人势的感觉。 掌柜嘿嘿笑道：“绝对错不了！这估计是个雏儿，还敢用那种地方带来的银钱。却不料抵不住我火眼金睛，他们已经喝了分魂水，此刻再难逃逸！”说起分魂水时，这猥琐掌柜不由得面带三分自得。 殷涯一惊，忽然明白了哪壶茶水居然是个陷阱！ 好在无论是殷涯，还是离宫，都远非正常人，至少此刻殷涯探查身体并未感觉到有多大不适，而茶水中渗出丝丝毫毫的阴气，这阴气甚至比地府阴气更为浓烈，但相应的，破坏力也就更强，虽然只有一丝一点，与殷涯体内鬼气比起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而就是这股气息，一路肆虐而去，鬼气纷纷溃败，最后这股气息盘踞在心口处蛰伏下来，不再有初时的锋芒，殷涯才松了一口气。这鬼气虽然浓烈，但论实质来说反而对殷涯造不成多大危害，对鬼气的肆虐更像是霸道无比的外来者将殷涯体内原来的鬼气赶了出去自己盘旋在内。 能让地府纯正鬼气溃败的，以殷涯所知也就只有地府外界冥渊，甚至地府下界的黄泉，九幽能做到。 若是假以时日，殷涯肯花功夫将这浓烈的阴气炼化，好处自然少不了，只是此刻危险的环境，这也是一大变数。 那大汉听到张姓男子确认后，望着离宫，yin笑道：“这小娘皮长得倒是精致，又是干净的，本大爷要了。”大汉望了望殷涯，道：“至于这小子，想必你可以拿去随便用。我听说城外有不少矿因阴气浓烈无法开采，另外还有几处田地需要人手，你放心去用吧。”大汉虽然说的随意，但气息时时刻刻锁住殷涯，此刻殷涯仿佛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丝毫动弹不得。 那掌柜的看着殷涯，眼神不像是看人，而是看到了什么珍宝一般，让殷涯忍不住一阵发毛。 大汉与掌柜二人原以为这两个年轻人要奋起反抗，没想到殷涯忽然满脸堆笑，走上前去，道：“原来壮士只是想要这女人，那我给就是！我跟她一点都不熟，就是路上捡来的，不瞒壮士说，小的也想在这有一线发展之机。”说罢也没有进一步的言语，但是看向大汉的眼神已充满期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