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到敬王府，李玖自己动手把阁楼前院子里插上柳条，剩下的找了一个倒过水的花鸟白瓷瓶插了进去放在内室，余下的则让明流明理编了花环，给府里其他丫头分一分，也算辟邪。 也是明理实诚，李玖遣她去折柳便硬着头皮折了许多，也不顾是否够用，还是别家的侍女及时提醒，要不她就敢把那棵百年老柳树给刷秃了不可。 李玖和李玉衡刚坐下不久，前院就来了人，说是陆府的小姐遣侍女送来几句话，问郡主是否见人。李玖当即把人传进来问陆大小姐说什么话。 传话的侍女李玖也眼熟，正是陆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侍女定了定神，只道了一句“小姐说今日之事，她心里已有决断，请九郡主静观。” 这话说得巧妙，李玉衡当场就乐得笑出声来。陆大小姐向来清高，经过今日之事必然比十三公主不屑，这是来示好了啊！李玖白了她一眼，客气地问了侍女几句她家小姐何时回去的，几时能到家，这便把人打发走了，一句话也没让捎带。 李玉衡心情极好，因为这次让那李玉归栽了大跟头，在皇城大半贵女面前丢了面子不说，单那打出一个宫里的侍卫就够众人猜上多日。当时身边侍女也不算少数，若是传入茶楼酒肆，她倒要看看李玉归还有何脸面在贵女圈子里翻波涌浪。 下了许久的细雨终于停了，一群在屋里待的快要发霉的兵将得以被放出来疏络筋骨。当下监门卫的众人都闹腾起来，一个个的不顾形象地撒泼，犹如被放出笼子的野猴。 去了羽林卫走一遭的慕辞回来，就看到一群胡闹的兵，忍不住摇头叹息，却又挂着三分笑意看着他们玩闹。 许鸿正愁管不住这群人，恰好看到自家上将军一身荼白长衫，长发垂落身姿翩然地走进来，一时高兴起来，急忙凑过去打招呼，殷勤的模样立刻让慕辞起了警惕之心。 “上将军，您可算回来了！” 慕辞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好容易找了一处略僻静的地方，拉着许鸿过去谈话。 “恩，今日的屯营，可真热闹啊！” 许鸿盯着慕辞，看他带着半真半假的笑感叹，顺道抽出自己袖里的檀骨素绸折扇轻摇。 能不热闹么！ 演武场上陆岩正领着一群人投壶玩乐，彩头居然是输得人要请众人醉和春饮宴。屯营里没有柳树，娄安领着一帮子人围住屯营边角枝繁叶茂的大榆树，预备了葫芦鸽子射柳。 那连柳树都不是，能叫射柳么。绕是许鸿足智多谋，也抵不住这群人怪异的想法和行为。原本认真练武的林总展牧也被娄安拉去射柳投壶，可见许鸿的意志有多坚定。 对着屯营里混乱的景象，慕辞倒是毫不急躁，摇着手里的折扇一一看去，偶尔遇到表现良好的兵将甚至还要停下夸上两句。慕辞记忆力极好，几乎能记下监门卫九成兵将的名字。 许鸿就看着他一路走去，被他夸奖的兵将一脸受宠若惊地谦虚道谢，而后玩得更加卖力。 慕辞走到射柳的娄安展牧身后，看着一名兵将射出手里弓箭，榆树上挂着的葫芦炸裂，里面的鸽子惊恐飞出，直飞到榆树树梢方才飞离。 “永宁，在榆树上玩射柳，亏你想出这主意来！” 娄安听到身后带着三分笑意的熟悉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弓箭，狗腿地就要扑上来扯他衣袖。 “头儿，您回来啦！我们就是，随便玩玩而已，不惹事的。这射柳还能练习弓箭呢，头儿要不要也试试？” 娄安滑头，可展牧向来是个不会偷jian耍滑的老实人，此刻偷懒被慕辞当场抓包，急得面色涨红却不知如何解释来表明他真是被娄安拉来的。 慕辞收起折扇，暗地里对展牧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去看娄安手里的弓箭。 “头儿，这几日清明，射柳辟邪，您就来一下吧。也让屯营的兄弟瞻仰瞻仰上将军的风采！” 娄安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想看慕辞丢脸。熟悉慕辞的都知道，他最擅长的是内家功夫和谋智，而非任何一种兵器。若说会使，倒是什么兵器都可拿起一用，只是不太擅长，尤其是弓箭。慕辞的弓箭，据说打猎的时候连只兔子都射不到。 因了这，娄安足足嘲笑了慕辞三日，直到慕辞不动声色地把他扔进羽林卫屯营**一番，这才不敢胡乱言语。 慕辞随意地看了娄安一眼，眼里的盈盈笑意一转直骇得娄安心头一跳，开始后悔自己的挑衅行为。怎么就忘了，这姓慕的向来记仇，今日害他失了面子谁晓得来日会不会是自己倒霉。 可惜后悔已晚，慕辞已经接过他手里的弓箭，手势娴熟地做了一个弯弓瞄准的姿势，对着榆树上一个挂的最偏的葫芦，背脊挺直。 “好，那我就来试一试！” “话说这射柳，以前还真没有玩过呢！” 慕辞含笑感慨一句。以往过清明的时候，屯营里也惯常有人胡闹，不过大多是蹴鞠而已。娄安是去年夏过来的，直接被圣上封为监门卫中郎将。原本有人不服，一打听才知道是在行宫得了圣上青眼的少年，当下也都噤了声。 起初大家都以为是个老实的人，可谁知娄安进了屯营的第一日就把监门卫搞得鸡飞狗跳的，林总气得差点儿把他揪起来打一顿，最后却是被拉去喝花酒了，慕辞许鸿都跟去了。 娄安仿佛一个刺头，他一来原本各个温良恭俭让的监门卫众人也都跟着蠢蠢欲动起来，喝花酒，打鸡摸狗什么都去干。留下大大小小的乱摊子给慕辞收拾。 想起娄安的挑衅，慕辞光华流离的眸子漾起笑意，勾着手里的弓弦深深吸气，眯起双眼。手指微松，弦上箭破空而出，直直地带着凌厉的风气冲向榆树上高挂的葫芦。 慕辞这一箭带着十足的劲力，箭势犀利锐不可当，击碎一直摆动的葫芦后又飞出监门卫屯营的高墙，消失在众人惊愕的视线里。 娄安看着那受惊的鸽子飞出，脱困后拼力拍着双翅向上，而后往其他方向而去径直逃离。 这是监门卫营里特地驯服的信鸽啊，娄安错愕地想。前几次再怎么刺激，这些鸽子也没有离开监门卫的屯营啊，这慕辞一箭就吓跑了一只信鸽啊。 “头儿，您这也……” 娄安嘴角抽动，着实不知该如何评价慕辞作为，一手摸了摸自己泛凉竖起的后颈，顿觉自己以前太小看慕辞了。这力道别说兔子，一只老虎也能不费力地射死，他是听谁说的慕辞打猎兔子都射不死的，传言不可尽信啊！ 慕辞放下手里的轻弓，对着一众看热闹的兵将柔和一笑，而后看向信鸽飞走的方向，恰是离屯营较近的东宫，真是麻烦啊。 “不慎力气就大了些，永宁，你去帮训鸽的直长把鸽子找来吧，我瞧着是飞去了东宫的方向。” 这三卫一营的信鸽都是固定的，死伤丢失也要记录在册，可总不能让陆岩在册子上记下，因射柳丢失鸽子一只。寻找信鸽的任务，就落在了娄安身上。 慕辞抚平荼白衣衫上的褶皱，对着旁观不语的许鸿挑眉，眼角眉梢里都是流转的隐忍喜悦。 “凤羽，眼见又要到了忙时候，我们先去商量商量如何？” 这几日就够忙了，许鸿心里腹诽，圣上病后皇宫就开始戒严，内城守得如铁桶一般，飞不进一只苍蝇。皇城城门也被九门司和羽林卫看得严密，进城出城都要挨个搜身。 这可便宜了守门的兵将，近日皇城贵女多举办宴席，出城入城者不绝。勋贵的马车虽不能让他们直接检查，掀开帘子打开车门看一眼还是必要。短短几日，羽林卫和九门司的滑头们都争破头地守门去了。 慕辞许鸿沿着一条小路，穿过娄安从家里带着的浅红深绿开得艳丽的花盆，往书房那边走去。许鸿移下视线看到慕辞反常地挂了一把佩剑，不是监门卫所用的青铜绊刀，而是一把不显眼的通体漆黑毫不显眼的长剑。 “方才上将军那一箭，气势不凡，不知私下练习了多久？” 许鸿盯着慕辞腰间长剑，忍不住发问。他与慕辞相交多年，自是比娄安熟悉慕辞。慕辞确实箭术不精，甚至于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比不过。方才他那一箭带的十足力道不说，单是那射箭的感觉就不同以往。 慕辞的射箭，的确进步了。许鸿在他身后旁观，确定就算箭里没有夹杂内劲也能把那个葫芦击碎。 “箭术不好，自当私下多加习练。凤羽果然好眼力，我猜就骗不过你！” 慕辞无奈地轻笑，知道瞒不过许鸿，索性回身与他坦白。近日慕华容缠着他学射箭，可他是万万不敢教的，只好私下里偷着多练，预备习练九成再去教自家弟弟。今日娄安邀他出手，他也想试试苦练的结果，没想到训练尚可。 至少，慕辞有足够的自信确定，自个的未婚妻李玖再用箭术不精挖苦自己时，他能辩驳一二。 许鸿打量着他，忽然把慕辞的右手牵起来查看，甚至在他手心摸了几把。慕辞手心留下的有常年习剑的薄茧，现在中指也多了茧子，不是写字握笔留下的，而是练习箭术。 “上将军不凡，练习几日便有如此效果，令人赞叹！” 许鸿摸着慕辞中指指节的茧子，露出一抹笑来，眼里忽然多了促狭揶揄的奇怪表情，又恍然大悟般透彻。 “只是这般辛勤习箭，却不知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