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大约是李玖从小做男孩养的缘故，她素来不喜欢那等哭哭啼啼的人，总觉得那般模样非但不讨喜，反而会惹得人心生厌恶。 走近那涕泗横流的小姐面前，李玖从袖中掏出锦帕递去，想了想又蹲在她身边尽量放柔了声音。 “可是慕府的小姐，怎么一人坐在这里哭，不去和那些小姐作乐？” 哭泣的人惊愕地抬头，露出张楚楚可怜的清秀小脸来，果然是慕府的庶女，方才与王家小姐起争执的人。李玖对她一笑，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这慕府小姐李玖也只是偶尔听其他小姐提过两句，性格软弱长相一般，乃是慕府二爷的庶女，出身也不好，在贵女圈子里向来是个可有可无的。只是慕府长房没有女儿，二房有没有孩子，这慕小姐才顶着慕府唯一小姐的名头挤入皇城贵女圈子。 李玖本来就不爱这小姐软弱，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常与她说话，上次她为自己解围的话虽然不精明，却也能看出她是个好的。这次见她被王家小姐为难便忍不住站出来，说了两句。 怎么说这庶小姐也算是慕辞的庶妹，自己未来的小姑子，在自己眼皮下小姑子被人欺负而不出声，李玖怕被其他人戳脊梁骨。 “九郡主……” 那慕小姐也不知李玖是如何寻到她的，想起方才她为自己解围还以为她是专意来找的，顿时感动地不能自己，刚擦干净的脸又被眼泪冲刷。 慕小姐身世不好，生母是乐坊舞姬，生下她后就自缢去了，慕家二爷打仗不行，被留在皇城做了一个五品的小官，不知为何也不愿娶妻。慕小姐长在慕府不常出门，家里又没有嫡母管教，自己的大伯母又是喜静的。这常年下来她便成了一副小家子的模样，月份比陆二小姐还大两个，人家说亲的媒人踏破门槛她却烦人问津。 今日她和王小姐争执起来纯粹是王小姐觉得被她两次落了面子心有不快，这才揪着她的错不放，非要她跪下对王小姐道歉。慕小姐自然不愿，两人就吵了起来。 幸好最后李玖过来把事揭过去，不然就真不知道如何收场。慕小姐抽抽噎噎地接过李玖的锦帕，擦干净自己的眼泪感谢李玖。 “今日还没谢谢九郡主解围，这下又让您看笑话了！” 李玖心说若知道是让我看笑话了那就别哭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微笑，一派温柔的模样。 “没事，王小姐素来跋扈，谁落了她的面子她向来不会轻易放过的，以后你看到她离开便是。倒是meimei，jiejie还不知道你闺名呢！” 慕小姐一个庶女，李玖放下身段与她论姐妹，却是不般配了。慕小姐也知道这是沾了慕府的光，也不敢真就接下了这声meimei，仍是恭敬地喊着九郡主。 “多谢九郡主提点，我记下了。我是慕府二房的，九郡主不嫌弃喊我永娘便好，这是祖母取的名字。” 李玖点头，见她不再哭泣也就放心了。若是她还哭泣，说不定李玖见哄不好就直接离开了。此刻看慕府庶女懂事，李玖的心情也莫名好起来，与她偎在一处说些悄悄话。 “原来是永娘，我不常出门，还请永娘原谅一些。方才听说永娘捞上金鱼，想来也是心灵手巧，若不介意就去我府里寻我玩。左右我在府里陪着三公主也无聊得厉害。” 慕小姐的脸红了一瞬，羞愧低头。她方才那一下不过心中有气，恰好瞎猫碰着死耗子而已，如今被自己未来嫂子夸奖，难免会觉得脸红。 “九郡主说笑了，方才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万万不敢入郡主的眼，九郡主就别打趣我了！” 李玖顺着她的话不再提，转头看她一身素净，猜想她也是个喜欢素色的，又与她讨论起衣料钗环来。 两人聊了许久，眼见日头渐毒，李玖才起身离开，顺道邀请慕小姐一起回去。两人回去的路上，李玖经过一棵柳树随手抽出袖里的锦袖剑割下一段柳条，编了一个花环递给慕小姐。 虽然现在还不是自己正经的小姑子，但李玖既然遇上了也不会省了该有的规矩，她向来是个这般的人。 等到李玖回去，陆大小姐和李玉衡也已经叙过旧，正捧着茶盏喝水，十三公主在她们身边说着什么。见她回来李玉衡露出笑脸，看到她身后的慕小姐却是敛起笑容，招手要李玖过去。 李玖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十三公主最后说的半句话。 “……九jiejie心善，容易被扮可怜的人欺骗，阿归最不喜欢那些表里不一的人了……” 李玖看着一旁被自己硬拉来的慕小姐，见她脸色瞬间苍白，在她手背上安抚一下边走了过去，坐在李玉归对面。 “十三公主如此愤慨，不知是被谁欺骗了，前几日听说公主宫里打出来一名侍卫，莫不是与此有关？” 李玖正想张口，身边的李玉衡却是首先发难，说出的话让众人一愣。李玖心头一震，看向一脸惶恐的李玉归。 这事李玖在宫里也听说过，不过从未多想过什么，她心里觉得十三公主还是个不大的小姑娘，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无可能。 “三jiejie你怎么能随意污我？阿归只是把不听话的侍卫赶出去而已，三jiejie这样说我怎么见人呀，以后怎么挑选驸马？” 李玉归见附近的闺秀都竖起耳朵，急吼吼地解释，却有越描越黑的架势不由得有些颓败。这样子落在众闺秀的眼里，可就是真相败露的模样，顿时心里都有了计较。 李玖看一眼胡言乱语的李玉衡，心道果然是个伶牙俐齿的，转身不忘继续提醒气急了的十三公主。 “阿归meimei慎言，这挑选驸马可不是随意能出口的。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自己做主。meimei此言若是传出去，或者入了使臣之耳，我棠朝公主的矜持何在？” 李玉归这才恍然惊觉说错了话，这挑选夫婿旁人可以提，自己提出来就是孟浪不懂规矩了。想要补救，又怕越描越黑急得厉害，一时无措起来。 看她这般模样，李玖对着陆大小姐瞥一眼，示意她出来把此事圆过去。陆大小姐本不愿与李玉归多言，无法只好站了出来。 “不过是我们几个姐妹聚会，开个玩笑而已，哪有说得那般严重。三公主和九郡主就别吓唬十三公主了！” 李玉衡被明理扶着站起身体，一手拉着李玖，让她起来，玩味的目光就随意地落在李玉归脸上。 “不了，本宫身子重不便多留，就先和九郡主回去了。剩下的小姐若是胆子大，那就留下来继续玩吧！若是胆小，就听本宫一句劝回家去吧！” 李玖长时间不曾出席宴席，早就起了心思离开，闻言也就站起身子，对着身后的慕小姐一笑，低声提点她。 “现在的确晚了，日头也毒了，慕小姐也早些回家歇息吧。春日惫懒，多歇息也是好的！” 李玉衡吩咐明理拿起自家的东西，陆大小姐这才发现这边用的零碎东西都是李玉衡自备的，拿走后只剩下坐垫和空桌子忍不住皱眉，暗中打量一眼脸色不好的十三公主，眉头锁得更深。 “阿归啊，jiejie先回去敬王府歇息了！你陪着这些小姐好好玩，若是惦记我和阿玖惦记得厉害，就去敬王府看望我们吧，不会有人阻拦的！” 李玉衡从不肯收敛自己的骄矜张扬，随口对十三公主说了几句，也不等她回话就拉着李玖找敬王府的马车，直接推着李玖上了马车，呼喊车夫赶车。 过了许久，十三公主李玉归才从那强烈的情绪里走出。暗自把指甲掐进掌心，对着周围的闺秀言笑晏晏，抱怨还没和自己的jiejie说上几句话人便走了，想来是身子不舒服，毕竟现在怀着身子丈夫又不在身边的。 陆大小姐看着十三公主的灿烂笑脸，忽然心生厌恶，胸口也卡了一口浊气不吐不快。拉着自家二妹的手起身，陆大小姐对过来招待的李玉归再提不起一点儿好感。 “不劳十三公主费心招待了，今日我吹了风身子不适，就领着二妹先行回去，不烦公主相送了。” 十三公主不解她态度转变为何如此快，见她执意要走，想是留不下就干脆不再挽留，从袖中摸出一个盒子递给一旁怯生生看人的陆二小姐。 “那就不留jiejie了。我与陆二小姐有缘，刚才捞鱼得了个精巧东西，就送给陆二小姐了。还请jiejie不要嫌弃。” 陆大小姐看她一脸笑靥如花，再看她手里的盒子，竟然是自家meimei喜欢又被另一个小姐赢去的彩头，顿时心里一惊冷笑起来，被她的下作手段恶心到了。可陆二小姐看到这物件惊喜起来，伸手就要去接，被陆大小姐截了下来。 “没出息的，不知道哪来的东西也敢随便拿，出了事怎么办！” 陆二小姐被自家jiejie骂了重话，委屈地收回手，不明白为何不能接。陆大小姐将她抓在身后，对着十三公主挤出一抹笑来。 “公主有心了，但是我家二妹向来不喜欢接陌生人的东西，这次就拂了十三公主的面子，还请公主不要计较。” 说完对李玉归一个福身，转头拉着陆二小姐离开，察觉到二妹对那东西还在觊觎忍不住在她胳膊掐了一把，又细心地给她讲解了一番利害。 马车里李玉衡懒懒地斜倚着，手里拿着明理摘下的柳条，轻轻碰着车顶。李玖坐在她身边，捧着茶水润嗓子。明理被两人赶出和车夫同坐，委委屈屈地坐在车前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