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性情中人偶做血性事 三界内神巧度有缘人

    且说薛蟠躲在街角，犹疑不定时，看到一小吏带着众官差赶过来，一脚把刚收拾好的菜摊踢翻，滚落一地的菜被踩个稀烂。

    那年轻人非但毫无惧色，反而理直气壮地要官差赔菜钱。

    薛蟠虽然呆，却非傻实心的。本就有心结交那年轻人，又见他面对官差从容不迫，气度非凡，心想莫不是有所倚仗？

    又想到即便无所倚仗，就这种胆识也值得冒险结交一把。

    想毕，呆霸王便一下冲出街角，快跑至年轻人身后，说道：“兄弟莫怕，我来助你。”

    年轻人回头看到是薛蟠，微微点头致谢。薛蟠一挺胸，便要和官差理论一番。

    且说那领头的小吏看卖菜郎如此气定神闲，心里反倒犯了嘀咕，不由地把那一贯欺压人的气焰收敛了几分，说道：“每个商户都要捐钱，我等只是奉旨办事。”

    卖菜郎似笑非笑地一伸手，说道：“官爷既然说是奉旨办事，请问奉谁的旨？可有凭据？”

    领头的小吏一抱拳，说道：“自然是奉皇上的旨意，无圣旨谁敢擅自设立领捐局？”

    卖菜郎说道：“既如此，我便随诸位去领捐局，见到圣旨，该捐多少钱，自然不少分毫。”

    又指着地下的菜说道：“毁坏我的菜，尔等也必须照价赔偿！”

    众官差见过横的，愣的，还没见过如卖菜郎这般硬气的，那通身的气派令人不敢轻视。不由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小吏更是惯会察言观色，欺软怕硬的货色，看卖菜郎气势咄咄逼人，心下疑惑，不知这位看似寒酸的年轻人哪来这么大的底气，不如回去查个清楚再作计较不迟。

    于是，一言不发，转身带人要走，哪知被卖菜郎一把抓住，抬起下巴点点，示意一地烂菜。

    薛蟠心领神会，大声说：“赔钱！”

    那领头的越发认定这卖菜郎绝非落魄公子，摸摸衣袋，对众官差说道：“谁带银钱了，给这位公子先垫付上。”众人皆摇头。

    那领头的小吏指着其中二人说道：“你俩先砸的菜摊子，这菜钱理应你二人赔付。否则罚三个月俸禄！”

    二人不情不愿地摸出块碎银子另有几个铜钱交于卖菜郎，说道：“只有这么多了。”

    卖菜郎接过来，在手里掂量几下，冲众官差挥挥手，说道：“改日定去领捐局拜见圣旨，交齐捐款。”

    待一众官差走远了，薛蟠方用衣袖擦一把额头的冷汗，冲卖菜郎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说道：“好胆！”

    卖菜郎一笑，拱拱手，说道：“多谢兄台仗义相助，不知如何称呼？”

    薛蟠喜的去拉卖菜郎的衣袖，说道：“在下姓薛名蟠，表字文起，金陵人士。”

    那卖菜郎一听，以书击掌，上下打量着薛蟠，笑道：“原来是你。果然名不虚传，有趣，有趣！”

    薛蟠靠前一步，欲再拉卖菜郎的衣袖，那卖菜郎一甩衣袖，负手而立。

    薛蟠呵呵傻笑两声，搓搓脸，问道：“兄弟认得我？”

    卖菜郎一笑：“如雷贯耳。”说完，弯腰收拾菜摊。

    薛蟠冲两个小厮喊道：“都是死人吗？还要我兄弟动手做这些活计吗？还不快快滚过来收拾！”

    卖菜郎对薛蟠说道：“今日有劳薛大爷了，不知可愿随我去家里喝杯茶？”

    薛蟠一听，要请自己去家里喝茶，喜不自禁地连说几个好。

    主仆三人随卖菜郎七拐八拐，来到一处独门独院的小院前，便有人打开院门迎接进来。

    那卖菜郎冲里屋喊到：“宝二叔，看我把谁带来了，你绝想不到的。”

    话音刚落，一位比卖菜郎还要小些的公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但见这公子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睛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

    薛蟠本觉得那卖菜郎已是极俊秀之人，哪知这小公子竟比卖菜郎还要俊朗飘逸十分，哪怕自己之前见过的花魁也无一稍及眼前这位公子的。呆霸王不觉看直了眼。

    卖菜郎看着薛蟠的呆样，不觉一笑，对小公子说道：“宝二叔可知他是何人？”

    这小公子不是宝玉又能是谁？

    宝玉哪能不知眼前此人就是呆霸王薛蟠。

    想起前世，这薛蟠自入了荣国府后，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这一世，贾琏、蓉、蔷等已渐入正途，必要带着这薛文起做些正事。至于他能做到何种程度，就看他个人的造化了。

    宝玉遂接着卖菜郎的话笑道：“蔷儿既这么说，必是我料想不到的奇人异士了。”然后双臂环抱，一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薛蟠，有意笑问道：“兄台贵姓？”

    薛蟠犹自发呆，被小厮拉一下，方醒悟过来小公子是同自己说话，忙抱拳回答道：“鄙姓蟠，名薛，表字文起。”

    一语未了，屋里人俱已笑倒。

    薛蟠尚不知众人因何大笑，摸摸后脑勺，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小公子一面笑，一面对薛蟠说道：“薛大哥真乃妙人也！”

    一番介绍，薛蟠方知小公子是自己的姨表弟贾宝玉，而那卖菜郎正是宁国府正派玄孙贾蔷。

    薛蟠双手一拍，说道：“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本来没脸见姨爹姨妈及诸位兄弟亲戚的，想出门躲个一年半载地再回来，谁知刚一出门子竟遇到了你们。”

    宝玉笑道：“薛大哥哥见外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至于要躲出门去？”

    薛蟠叹口气，说起自己老大不小了，却文不能文，武不武，出门躲羞是一层意思，也想长长见识，学些本领是又一层意思。当不至于母亲meimei总为自己担忧。

    宝玉笑道：“这不明白过来了！”

    贾蔷道：“人但凡要有这个横劲，那龙也下蛋了。”

    薛蟠摇头说道：“如今想想，何苦来，为我一个人，娘儿两个天天cao心！妈为我生气还有可恕，若只管叫meimei为我cao心，我更不是人了。如今父亲没了，我不能多孝顺妈多疼meimei，反教娘生气meimei烦恼，真连个畜生也不如了。”口里说着，眼睛里禁不起滚下泪来。

    宝玉、贾蔷二人听了这话，不由地相视点头。

    这薛蟠虽粗枝大叶，风流自喜，而实花柳之门外汉，风月之假斯文，真堪绝倒也。

    然他天真烂漫，纯任自然，伦类中复时时有可歌可泣之处，血性中人也，脱亦世之所希者与？

    晋其爵曰王，假之威曰霸，美之谊曰逸呆，讥之乎？予之也。

    贾蔷遂笑道：“薛大爷既有这份心思，何不与我等一起读书做事。”

    薛蟠忙收了泪，这才想起问贾蔷因何扮做卖菜郎一事，贾蔷笑着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

    薛蟠略一寻思，想到怡康王同来，便明白了七八分。笑道：“若不嫌弃我愚笨，我便同你们一处做事。”

    正说着，听到院门响，不知又有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