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入党、改制
一九七九年的八月,可能是闰六月的关系吧?天气似乎特别地沉闷。每天的气温,都已经达到摄氏四十度以上了。也已经有十多天没有下过雨了。挤压车间是一个高温车间,因为这里的挤压,都是属于热挤压。挤压用的铝棒,都是要加热到500度左右的,所以车间里的温度,至少要比外面高出十多度。在这炎热的热挤压的车间里,姬季远努力地工作着。他同叶培源两个人,不停地切割着,不停地搬运着,直干得汗流浃背。工作服的前胸和后背,也都湿了一大片了。 “姬季远!江书记叫侬去一趟!”一个女工告诉着他。 姬季远用回丝,擦了擦双手。向厂门旁的那幢,办公的大别墅走去。 “小鬼!介热额天,还介卖力啊?”江书记爱怜地,给姬季远擦着额头的汗水,满脸喜色地看着这个,他一手捡到的宝贝,也是他一手提拔的人才。“衣服也湿光勒!”江书记心疼地说。 “天介热!又有啥额办法呐?生活(工作)总归是要做好额。”姬季远用袖子,也擦着额头的汗水:“江书记,叫吾有啥事体伐?” “有事体!侬猜猜看呐?”江书记,笑吟吟地问。 “吾猜勿出来。”姬季远回答。 “格好伐!吾就讲拔侬听伐。侬额入党申请,已经拨批准勒,明天就要……。” 后面的话,姬季远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心,似乎被人用鞭子,猛力地抽了一下。他转过了身去,两滴难以控制的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淌了下来。 十多年的心愿啊!怎么能不激动呢?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在手术室里,极度努力地工作着,一个人常年要干着,好几个人的工作。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每天晚饭后,孤身一人,下到八米多深的,防空洞的底部,独自再干三个多小时。不就是想为共产主义事业,多增添一砖一瓦吗?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金州火车站和大连柴油机厂,那两次大爆炸中,他都几乎都葬身了火海。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嫩江盆地里,战天地、斗风雪。仅差一毫米,就被三千多斤重的大树,砸成rou泥了。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无论在春播、夏锄还是秋收中,奋力地苦干着,用出了远远超出自身体力,双倍以上的力量,忘我地、不要命地劳动着,得到了全场的认可。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每天熄灯后,一个窝棚、一个窝棚地为战友们治病,自己得了夜盲症,掉进了水坑里,也绝不为之而停歇。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仅仅用了一个月,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和全部的心力,学会了全套的木匠活计,顺利地完成了,场部交给自己的,原本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艰巨的任务。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以初中毕业的文化程度,毅然地接受了,研发制氧机的巨大的任务。自学了机械加工原理等,数十种的专业知识。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终于研发成功了,中国的第一台,便携式的制氧机。 为了加入共产党。在拉练的路上,他宁可穿着大头鞋,让脚底打满了水泡,也不愿意轻松地走着路,以便能够更快地磨炼自己,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终生的意志。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两次荣立了三等功,但还是与党,离开着咫尺之遥。 为了加入共产党。他多少次挺身赴险,抢着排除哑炮,只差几厘米,就成了炮下的游魂。 为了加入共产党。在“恒丰厂”,他多少次被别人冷嘲热讽,使他丢尽了脸面。 为了加入共产党……。 但今天,他终于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了。已经成为了一名,正式的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了。 他满脸喜色地,回到了家里。父亲见他那么高兴,还以为他知道了什么似的。笑吟吟地从碗橱里,拿出了几个他平时喜欢吃的菜。又从碗橱里,拿出了两个杯子和两瓶酒来。 “咦?阿爸哪能晓得,吾今朝开心勒啦?”姬季远,奇怪地问着。 “小弟!今朝啥额日脚(日子)啊?”阿爸,笑吟吟地问。 “啥格日脚?”姬季远,不明所以地问。 “几号啊?”阿爸又问。 “几号?吾勿清爽呀?”姬季远,茫然地回答。 “八月十三号,今朝侬生日啊!”阿爸,笑眯眯地回答。 “噢!”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在自己的生日里,被批准加入共产党了,这可是双喜临门啊! 父子俩坐下后,阿爸递给了姬季远一瓶酒。那是五毛钱一斤的土烧酒,五十度的。阿爸自己,却倒着那瓶,三毛多一斤的五茄皮酒。父亲的退休工资非常之低,因此,只能喝这种劣质的酒了。 “阿爸!吾今朝,被批准,参加共产党唻!”姬季远兴奋地说。 “噢!”阿爸,低声地应答着,但是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父亲有二十九年的党令了,二十九年来,他一直是鞠躬尽瘁地,为了党的事业,而奋斗了他的后半生。可他的晚年,却是如此的清贫。要说没有什么想法,也是不现实的。 “阿爸!入勒党就可以,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勒,格是解放全人类额大事体!”姬季远兴奋地说。 “吾勒一九五零年入党额时候。伊拉也是格样子告诉吾额。吾也是拼命地工作,不计较个人额得失,为国家做了吾额,全部额贡献额。但是,到最后呐?侬看吾现在,拿多少退休工资啊?四十几只老洋(四十几元钱),吾只好吃,三角几分额老酒啊!” “阿爸!侬是拔人家冤枉额,拔人家弄松(捉弄)额,格是侬碰得勿巧。”姬季远安慰着说。 阿爸再也不作声了,父子俩,各自喝着各自的酒,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姬季远举着握拳的右手,激动地站在了党旗的前面。 “我姬季远,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江书记领读着。 “我姬季远,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姬季远跟读着。 “我拥护党的纲领。”江书记领读着。 “我拥护党的纲领。”姬季远跟读着。 “遵守党的章程……” 誓词读完了,江名申书记,和庄振龙副书记,他们一人握着,姬季远的一只手,祝贺着他。他们俩个,是姬季远的入党的介绍人。姬季远,满脸喜色地看着他们俩。但他哪里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后面的事情,又会如何发展呢? 十年心思,一朝心了。姬季远,更加努力地工作着了。 根据国家,不断出台的新的政策。大批的知识青年,都已经被获准返回SH了。他们也都已经,报进了SH的户口了,但是都没有被按排工作,那他们将以何为生呢? SH市人民政府,在百思千解之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具有理论根据的办法。那就是,凡属于哪个工业局的子弟,就由哪个工业局,来解决这部分,知识青年的就业的问题。 市政府的担子卸下了。但下一个层面的困难,便更加突现出来了。“SH冶金工业局”,摊到了七百余名知识青年。本来诺大的一个局,有十几万名工人。要按排这,区区的七百多名知识青年,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问题却是,整个“冶金工业局”,都是全民所有制的体制的。根本就没有,大集体的体制的工厂。不同的体制,在当时是不能在一起上班的,这是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中,核心中的一部分,谁敢违反啊?这不就是难题吗? 冶金局党委,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尽管是曲曲拐拐的,但确确实实是实际可行的办法。 冶金局决定,拿出两个工厂,改制成大集体所有制的体制。然后把这,七百多名回沪的知识青年,分别安排在这两个工厂的里面。并且在冶金局的下面,又增设了“大集体办公室”来进行领导。这难题,便解决得既巧妙、又合理,又不违反,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原则,多么完善啊? 但这些知识青年,原来都是种地的啊!他们既不会开挤压机,又不会管理工厂,这工厂怎么进行生产,怎么进行管理,又怎么进行运作呢?这也好办,局里也想好了。每个工厂留下一部分骨干,对这批知识青年进行传、帮、带。留下的人,依然保留着全民所有制的体制。三年后,全部离开这家工厂。于是,这两家工厂,不就成了,纯大集体编制的工厂了吗?好办法! 于是,“铅材厂”便进行了大挑选。那当然,是在干部当中,和生产骨干当中,进行的挑选。所有的工人,是当然要全部离开的。 按理说,留下的骨干,应当都是每个部门的最强的人选。业务部门留的人,应当都是,业务能力最强的人。生产部门留的人,应当都是,生产技能最强的人。每个部门的负责人,则应当都是,管理能力最强的那些人。但是,这次挑选,却变成了一次“大清洗”。一次留下“我”的人的“清洗”。 熊震国,是“铅材厂”的技术科的科长,也是“铅材厂”的技术的奠基人。他应当是,当然要留下来的,进行技术传、帮、带的,最合适的人选。但是因为,他为人耿直,多次冲撞领导。因此,江名申书记放弃了他。竟然留下了一个,“SH冶金专科学校”毕业的女同志,名字叫吴漠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