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寻死觅活
赵言健步如飞的上了楼,此时素若已推门进了房,当沫瑾的脚堪堪踏上阶梯之时,便听到了素若的惊叫声。 “啊……” 沫瑾脚下的步子一滑,若不是右手正拉着扶手,定然会一步踏空摔上一跤,只是她來不及安定心魂,便跌跌撞撞地往楼上奔去。 她冲到房门口时,里头的场景看得她触目惊心。 横倒在地的圆凳上方,从樑上悬下一条腰带,看那抹颜色,正是日白里赵言替怜儿新买的那身衣裳上的,此时悬于樑上还微微晃动着。 而床榻旁,赵言与素若正弯腰俯身围看着,她只能从两人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一道身影。 她的心剧烈跳动着,不知怜儿的生死,只觉得自个儿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來。 沫瑾是跌进房内,踉跄着走到床畔,从两人之间挤了进去。 万幸的是,她最怕的事未曾发现,怜儿仰面躺在床上,惨白着一张脸无声的默默流泪。 “怜儿,你怎么这么傻?”她腿一软,跌坐在床畔,慌忙的伸手拉住她有些微凉的手,紧锁着眉头,泪汪汪地望着她,然饶是那泪珠在眼眶里盈盈而动,也未曾滴落下來。 赵言向素若使了个眼色,素若心领神会,转身便往门外走,到了门口正要提步踏出去,便看到自家主子正站于门口,那脚便微微偏了几分,无声的从他身侧走了出去。 赵言望着梁仲出现在门口,只是冲着他轻摇了摇头,便看着他从门前离开了,而她,返身走到一旁的桌旁坐下,背对着两人怔怔地望着门口出神。 “怜儿,我娘走了,馨儿也不在了,你怎么忍心舍得丢下我一人?”沫瑾死命的握着怜儿的手,好似这般怜儿便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而她,亦不会失去任何人。 她从不曾如现下这般害怕失去自己仅拥有的东西,不管是人,事,还是物,她所拥有的实在太少太少了,容不得再失去。 “小姐,若不是为了等你,我早便同馨儿一道随着夫人去了。”怜儿淡淡地说着,只是眼角却有泪不停的滚落,似小溪一般,源源不断,奔流不息。 “你这说得是什么傻话,你若真是为了我,便该好好活下去。”沫瑾俯下身,伸手不停的抹着她的泪,却发现怎么抹都抹不干,便干脆用上了衣袖子。 她隐约都知晓怜儿所受的苦痛,也知她心中的伤,只是,便是说她自私也好,强人所难难也罢,她便是想怜儿陪着自己走下去,虽痛,便她相信总能挨过去的。 “小姐,小姐,你不明白。”怜儿一边哭,一边喃喃地说着,腔调开始变得不同,“怜儿已是个污秽之人,我不配再活于世上,小姐,怜儿不该再活下去。” 哭声,笼罩着整个屋子,无人再出声,只是任由那nongnong的伤痛将众人紧紧缠绕。 沫瑾在看到怜儿时,便已猜到,只是自欺欺人的以为许是自己多心了,执着的不肯去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到的,而今怜儿的这番话,便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破了自己用來掩盖这个真相的那层纱,让她无处可避,亦无法再避。 床上的人哭得肝肠寸断,听着的人,亦是心如刀绞,好好的一个人,便因着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的决定,生生地被毁了。 赵言搁在桌上的手不由攥紧,突出的指骨显得十分突兀,想着身后两人的痛楚,想着昔日母亲的眼泪,心中对苏风亭与林若芳的恨意,越发的浓重,若不是她极力克制着,她真觉得自己许是会提了刀就往苏府冲去。 “怜儿……”沫瑾叫了她一声,面对着泣不成声的怜儿,却又觉哑口无言,她竟不知该如何慰劝,她本就是个不擅言辞之人,更何况是遇上怜儿有事。 “小姐,你知道馨儿是怎么死的吗?”怜儿突然说道,手紧紧的握着沫瑾的手,有些将她握痛了,只是她未出声,似吓着她,静静地听着,心想着许是她说出來,心里便觉得好过了。 “我们被卖到春风楼,老鸨便逼着我们接客,我与馨儿不肯就犯,她…就命人打我们……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些,我们都不怕,小姐,我们都不怕的。” 沫瑾无声地点着头,紧紧地回握着她。 她后悔了,她不想再听她接下來的话,她只想让她停下。 “我们挨了整整三天,三天,我们不吃不喝挨了三天,只是,却……却挨不过命。那几个护院……进來的时候,我们已经连躲的力气都沒有,小姐,我们……这时候才发现,原來她饿着我们,便是想让我们沒有力气再去反抗,我甚至……甚至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沒有。” 怜儿一边哭,一边说着,断断续续地述说着那不堪的过往,抽噎声亦如一条长鞭,抽打在沫瑾和赵言的身上,心头。 沫瑾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搁在自己的腿上,紧握成拳,不停的握紧再握紧。 她好恨自己,未能在怜儿与馨儿最为无助之时,出现在她们跟前,那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她竟然还在左右为难于对李旭的情意,心寒于他对自己的利用,而后又时不时的反驳自己。 苏沫瑾啊苏沫瑾,你只知将心思都放在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身上,全然忘了自己的母亲和如亲人一般的怜儿和馨儿,此时,她怎还有脸面出现在怜儿跟前,最污秽不堪的不是怜儿,而是她,是她苏沫瑾才对。 “我不知馨儿是哪儿來……哪儿來的力气,她竟挣脱了他们,一头撞上门墙,干干净净的走了,只……留下一个污秽不堪的我……小姐,我……我是个不洁之人,我该死……” “不。”沫瑾终是忍不住,痛苦的低吼道,“怜儿,该死的是我,是我才对。我该早些回來的,我该早些将你们接过去的,那么,娘和馨儿也不会死,你也不会变成这样,一切皆是因为我。” 泪,终是忍不住,如雨而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而后滑落于被褥之上,眨眼间便湿了一大片。 “怜儿,你骂我,你打我吧,只求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否则,我也会活不下的。”沫瑾拉着她的手,痛哭失声。 赵言背对着她们,看不清两人的神情,只是听着这不加掩饰的嚎啕大哭声,也不禁红了眼眶。 沫瑾终于哭出声來了,她心中的委屈,伤痛,悲哀她都知晓。 实则,这些事儿,又怎能怪她呢。 她一个柔弱女子,碍于情势被李旭带到了全然陌生的国度,而偏生那位太子殿下对她狠心绝情,若不是梁仲,她都不知沫瑾如今会是怎样,也许,她在被人卖入青楼之后,或是最终屈服于命运,亦或是如馨儿一般,自尽而亡。 被人利用,步步惊心的渡日,这一切,都是她无力改变的,彼时她连自己都难以顾全,又怎能将其母与两个丫头接到尉羌国去。 至于她诈死之后,身子便虚弱的很,待休养好大半已花上了许久,便是快马加鞭的赶來,也难以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看似是因着她的缘故,可她,却实实在在是那个最为委屈之人。 两人哭得难以平静,赵言有些熬不住了,沫瑾的身子还未全养好,再这般哭下去,实有些伤身。 于是,赵言起身,慢踱了三两步走到床畔,蹲下身來,伸手搭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先是转头看向怜儿。 “怜儿,我知你从小与沫瑾一块儿长大,对她的情谊自是不同的,你们并非只是主仆,更像是亲人,这些年來,你陪着她成长,护她爱她,到如今又怎能让她痛苦内疚。” 怜儿的泪仍不是停歇,到是哭声稍小了声,认真的听着她的话。 “沫瑾心善,又重情,你应知晓的,倘若她在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到你之后,你又想不开寻了短见,许是不用多久,你便会在地府遇上她了。”赵言叹了口气,“怜儿,我知你心中的苦,我与沫瑾虽心中有痛,却都无法替你承受,我们只想让你同我们一道儿,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怜儿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又最终都未发出声來。 而沫瑾只是怔怔地望着怜儿,耳中听着赵言的话,未出声,只是静静地流泪,她已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劝住怜儿,如今只希望赵言能替她劝劝怜儿。 “我实话同你说吧,沫瑾虽用诈死的法子逃过一劫,只是她的身子如今亦是千疮百孔,日后怕也是要常年病痛缠身了。”赵言缓缓说着,感受到沫瑾另一只手轻拽着自己的衣袖子,她却好似未瞧见,继续说着,“怜儿,你若想不开了,那沫瑾这仅有的几年怕也是沒了,定然是早早的便郁郁而终,若如此,你又怎对得起已死的夫人,于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夫人。” 赵言说着,徐徐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我话至此,你自个儿想想吧,我先带沫瑾去喝药了,稍后再來看你。” 沫瑾听了她的话,正有些担心之时,赵言已拽着她,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赵言,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出了房门,沫瑾來不及抹去挂于双颊的泪珠,一边探头望着门内的情形,一边压着嗓音说着说着又想回屋去,却被赵言一把拉住了。 “行了,我让素若看着她。”她撇头望了站于门边的素若,冲着她点头示意,而后拉着她继续往旁边的屋子走去,“你这般守着她也沒用,她不放弃寻死的念头,总有一天会趁着你不注意的时候,再吊自个儿一回,还需她自已想通了才好。” 沫瑾虽觉得她话的说甚是有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即便是被赵言拉回了房,坐在桌旁对着一桌子的菜,端起饭菜也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根本不知吃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味道。 而赵言对着她,只得以她的身子为由,哄着她吃饭,再哄着她睡下,因着怜儿占了自己的屋子,她也只能与沫瑾挤上一张床,对付着睡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