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良辰美景奈何天
“寒欢,你倒是快点啊,我胳膊都要被压麻了!”沐佑柠趴在门后,手里攥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插在地上的小木棍上,木棍撑起一个筛香粉用的小筛子的一角。 “二小姐,你别出声啊,该把它吓着了!”寒欢一只手端着糕点碟子,另一只手不断地将手中的糕点碾碎,顺着天井到筛子的石阶一边撒着糕点渣,嘴里还一边学着鸽子叫:“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沐佑柠抬头看看站在葡萄架上面对糕点的诱惑也不为所动的鸽子,小声问寒欢:“它怎么不下来啊?” 寒欢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一般情况下,都会飞下来吃的啊。是不是绿影做的东西太难吃了,不合它胃口?要不,咱们把屋里昨晚吃剩下的那碟红豆沙糕也拿出来当诱饵?” 沐佑柠十分恼火地挠挠头:“算了,算了,再等一会吧。”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静,那只灰白色的鸽子依旧气定神闲地在葡萄架上梳理着羽毛,就像是早就看出了沐佑柠与寒欢的心怀不轨一样,对寒欢预想中能令鸟雀垂涎欲滴的糕点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 沐佑柠看着那鸽子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昂的模样就十分来气,她对坐在院中时刻准备扑向筛子的寒欢小声道:“寒欢,你这法子到底准不准?怎么等了这么半天它都不飞下来吃?” 见自己的方法受到了质疑,寒欢不服气地辩驳道:“二小姐,这法子真的很好用的!我小时候还未进府时,就总见着我家隔壁的哥哥用这法子冬天时捕麻雀,每次都能抓好几只呢!” “小时候?寒欢,你几岁进府的?” “让我想想啊……?”寒欢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回答,“七岁!” “七岁?”沐佑柠放下手中的绳子,跑到寒欢身边,“你七岁进府,那你‘小时候’是多大?” 寒欢想了想说:“比七岁小的话,那肯定是三四五六岁吧……” “所以呢,你自己到底用没用过这个法子?” 寒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时候年纪小,从来都是站在旁边看热闹的。” 沐佑柠气愤的指着寒欢:“寒欢,我真是被你气死了!我见你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你用这法子抓住过鸟雀呢!你没做过,你早说啊,还害我在地上趴了半天……” “小姐!”寒欢平地炸雷般大叫一声,打断了沐佑柠,“别动!” 沐佑柠哆哆嗦嗦地举着手臂,看着落在自己手臂上还欢快地“咕咕”叫着的灰色物体,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不断地冲寒欢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要她快点动手。 寒欢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蹑手蹑脚的绕到鸽子身后,一个饿虎扑食连人带鸽摔到了地上。沐佑柠快步走到寒欢身边,蹲在地上关切地问:“怎么样,抓到了吗?” 寒欢得意一笑,冲沐佑柠欢喜地点点头,伸手向自己身底掏了掏,抓着被自己砸晕的鸽子举到沐佑柠面前:“抓到了!” 沐佑柠接过寒欢手里的鸽子,前后翻翻,指着鸽子脚上绑着的一个只有半截小拇指粗细的小竹筒:“咦,这是什么?” “我看看。”寒欢坐起身,接过鸽子,“小姐,这好像是用来装信笺的。这只……该不会是只信鸽吧?” “不会吧?那……你说它这里装着的是给谁的信啊?” “要不,咱们拆开看看?” “好主意!”两人一拍即合,开始七手八脚地折腾起鸽子腿上绑着的竹筒来。就在她们俩研究怎么把信抽出来时,被寒欢砸晕的鸽子幽幽转醒过来,左右看看正研究自己腿的俩人,“咕”地一声就要腾空而起。 寒欢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竹筒,一人一鸽挣扎间,竹筒的盖子被寒欢扯掉,鸽子赶紧趁势飞到了半空,一张卷成圆筒的纸条从没有盖子的竹筒中掉了下来。 沐佑柠走过去捡起纸条,打开一看,纸上写得竟是:“红贤弟亲启。”,沐佑柠冲寒欢扬扬手中的信:“这信是给我的。” 这天下能称呼她为红贤弟的人,非耶律拓那家伙莫属。沐佑柠皱皱眉,不知道耶律拓是如何找到自己的住处的,竟还弄了只信鸽来。 她往下看,发现紧接着的竟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最亲爱的红贤弟,好久不见,甚为挂念。明日辰时,老地方见?”在纸条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小人儿,小人儿旁边用箭头标记出“耶律拓”三个字。 别看耶律拓平日里一副无所事事,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的字写得竟出乎意料地好。笔走龙蛇,苍劲秀丽,就算是国子监的士子很少有人能将小楷写得这般潇洒。只是这字虽是十分出众,可这画却让人不敢恭维,若不是这小人儿旁注明了“耶律拓”三个字,沐佑柠肯定会以为他画的是夜叉鬼呢。 画丑是丑了点,可只要能搏美人一笑,倒也是值了。沐佑柠合上字条,摇摇头无奈地笑笑。转身进了屋,裁了一张和手中的信一般大小的纸条,拿起笔沾了墨,写了一行字。 写完后她将纸条举起来,看着自己写的字满意地笑了。学着耶律拓也将纸条团成圆筒的形,趴在窗台边冲飞在半空中的灰色鸽子摇了摇手中的纸条。 那鸽子看到纸条后,上下飞了一圈,细细思考一番后,极不情愿地落到了沐佑柠旁边。沐佑柠将纸条塞进竹筒:“寒欢,方才你从鸽子脚上扯下来的那个木塞子呢?” “在这儿呢。”寒欢走进屋,把手中的软木塞子递给沐佑柠。 沐佑柠接过塞子,塞紧竹筒,拍拍鸽子的头:“看在你主子的面上,今日就不吃你了。” 鸽子十分不领情地躲过沐佑柠的手,“腾”的一声飞走了。 寒欢看着鸽子飞走的背影对沐佑柠说道:“小姐,这只鸽子好像很讨厌你的样子。它不会为了报复你,半路把你的信给丢了吧?” 沐佑柠捧着茶,点点头:“寒欢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把木塞子全塞进去了,估计得把竹筒砸了才能把信拿出来吧……” 阿什纳端着自己站着一只灰色鸽子的手臂,站在耶律拓的门外敲了敲门:“主子,阿肥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耶律拓声音欢快地招呼。 阿什纳看了一眼羽毛不知被谁弄得乱七八糟的阿肥,抬脚进了屋。哪知一踏进屋子,入眼的竟是一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大声询问自家主子的位置:“主子,您在哪?这屋子怎么这么黑啊?” 耶律拓举着一只蜡烛从里屋走出来:“哦,我还以为是今天阴天呢,原来是早上起来忘了把帘子拉开了” 阿什纳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借着蜡烛的光亮走到拉着厚厚的玄色帘子的窗前,把帘子逐一拉开。帘子一拉开,被阻挡了很久的阳光立刻顺着窗子照进了屋子,本来无处不在的黑暗立刻被阳光驱赶得四散奔逃,整间屋子都变得暖洋洋的了。 习惯了黑暗的耶律拓在满室阳光中眯起眼睛,吹灭了手中的蜡烛:“把信拿来吧。” “是,属下遵命。”阿什纳把阿肥举到了耶律拓面前,“主子,信。” 耶律拓拿着案上的毛笔捅捅阿肥圆滚滚的肚子:“红贤弟真是奇思妙想啊,信写在阿肥身上啦?” “不是,主子。信在阿肥脚上的竹筒里,只是沐家二公子不知为何把竹筒上的软木塞子全部塞进去了,属下取不出来,就把阿肥给您带来了。” “哦,”耶律拓握住阿肥脚上的竹筒,一把将竹筒捏碎了,从竹子残渣中扒拉出沐佑柠写的纸条,看着正悠闲地在自己书案上踱步的阿肥说:“我想吃烤乳鸽。” 一听这话,还没等阿什纳反应过来阻止,阿肥就先扑腾着挣脱耶律拓的手,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一下从窗子飞了出去。 阿什纳转过头看着被刚刚慌不择路的阿肥撞得吱呀作响的窗子,回头劝主子:“爷,您好像把它吓着了,要不要奴才出去找找?” 耶律拓撇嘴:“用不着,它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一会儿到了饭点,不用你找,它自己就飞回来了。” “是,那属下就先退下了。” 耶律拓随意地摆摆手:“下去吧,一会儿路过厨房时告诉厨子,爷今日要加餐,吃烤……” 还不等耶律拓说完,阿什纳就赶紧替后院的鸽子求情:“主子,后院的鸽子让您给祸害得死的死,残的残,能送信的鸽子就剩下阿肥了。您要是把它吃了,以后难道要用给大王传书用的古纳罕和别人传信吗?可您又不是不知道,古纳罕它目标有点大呀……” 耶律拓白了阿什纳一眼:“我说要烤鸽子吃了吗?爷要吃的是烤羊腿!烤!羊!腿!” “是,奴才知道了。”阿什纳乖乖退了出去,还不忘帮耶律拓把门也关上了。 耶律拓一脸期待的抖开沐佑柠的纸条:“来,来,来,让大爷我看看小娘子你都写了什……”一句话卡在了“么”字上,一张充满欣喜与期待的俊脸也变得青青紫紫。耶律拓提着那张纸条,觉得自己甚至能猜出沐佑柠写这封信时那猥琐的模样。只见那张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字:“滚”,旁边还画了个嘚瑟的笑脸。 耶律拓翻了个白眼,拿出一张新的纸条,提笔写了封回信。可写完了他才想起来,传信的阿肥被自己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