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苏曼卿大为惊讶，不禁暗自摇头，心中颇不以为然，暗道：“为了一个女子在这里呆上三四个月，岂不是虚度光阴？”石眉公冷笑道：“臭小子，你心里是不是笑我们不务正业？”苏曼卿忙道：“不敢。”心中却想：“这位老前辈眼力还真是厉害，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里。”

    石眉公淡淡的道：“你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总之老夫今天要做状元。”纪伯陵道：“状元局每月会有一次。但是近半年来，没有一位得中状元。”

    苏曼卿奇道：“难道她们是骗人的，根本没有花魁？”石眉公呸了一口，骂道：“你这小子看起来眉清目秀，是个风流种子，哪知道跟那些凡夫俗子没有区别。那花魁姑娘岂会说谎？”苏曼卿心中不以为然，暗道：“她怎么就不能说谎了？风尘之中虽然也有奇女子，但那毕竟是少数，大多还不都是庸脂俗粉。”

    不过他立即起青菊，觉得这状元坊还真是不一般。石眉公与纪伯陵是何许人也，能让他们神魂颠倒的姑娘，大概不会差。苏曼卿不禁想起柳烟湖与程瑶凤，心道：“她即使是再美貌，大概也及不上这二人。”他心里虽然还记挂着洪瑾，但也觉得只论容貌，洪瑾似乎比起柳程二人，还是稍有逊色。只不过苏曼卿当心里起这个念头时，立即又压了下去，总觉得有这样的想法对不起洪瑾。

    当最后一抹斜阳消失在楼头，夜幕降临，从窗子向外望去，恰巧能看到稍远一些的秦淮河，灯影晃动，有如无数的星辰。丝竹歌乐顺风而来，袅袅扬扬，令人神思荡漾，一颗心也跟着飘到了河上的花舫，随着桨声灯影渐渐远去。

    这时，又走来一个少女，一双大眼灵动之极，向众人道：“让各位客人久等了。”一个年轻的公子道：“状元局什么时候开始？”那少女笑道：“这就开始，请到这边相候。”苏曼卿扫了一眼，发现算上自己，一共有八人赴状元局。

    那少女领着众人到了一间明阁，说道：“各位先吃几杯茶，我去向花魁请示。”此刻就要见到慕名已久的花魁，众人哪还有心思吃茶，一个个翘首以待，均盼一睹美人风采。

    苏曼卿眼光转到石眉公身上，见此老眼中放光，精神焕发，好像年轻了几十岁，心中一乐，暗道：“眉公前辈看上去应当有六十多岁了，精力充沛，好像不亚于少年人，只凭这一点，也算得上是一位奇人了。”

    他不禁想起北宋时一位文人张先，在八十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他极为得意，还为此作了一首诗：“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中间只隔一甲子”。他的好友苏轼听说后，也写了一首诗调侃，说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为白色，借指头发雪白的张先，海棠为红色，自是那花龄小妾了。

    不过张先与小妾感情极好，八年中生了两男两女，他死之后，小妾大为伤心，几年之后，也郁郁而终。

    苏曼卿其时读到这则传奇，开始觉得他们年纪相差悬殊，但是看到后来俩人恩爱，又觉得两情相悦，似乎并无不妥。正想着梨花海棠的风情旖旎，此时阁中又起了几盏灯，甚是明亮。他瞧着那灯光照在石眉公的大秃头上，闪闪发亮，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如果被东坡先生看到此景，不知道又会作出什么诗来。”

    相比之下，纪伯陵虽然年轻，但是较之石眉公还是很稳重。

    不一会儿，那少女又转回来，笑道：“姑娘说了，今日赌局，与往日不同。”有人叫道：“什么？又换了么？”石眉公最是神情激动，说道：“你将试题换了，那我岂不是白准备了？”

    那少女早已经认识他，笑道：“这位老爷子，姑娘换了题目，也是怕有人作弊，对其他人不公平，所以才换个玩法。”石眉公十分不悦，哼了一声，道：“难道这样对我就公平了？”

    那少女见他生气，柔声劝道：“老爷子经验丰富，一会儿好好发挥，说不定姑娘一高兴，就点你为状元呢。”石眉公“哦”了一声，神色略缓，忧心忡忡的道：“你觉得花魁会点我么？”

    那少女摇头道：“这婢子就不知道了。”那年轻公子笑道：“眉公，你老一把年纪了，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的身影？”石眉公斜眼道：“你哪里看我年纪大了？”他鼻中重重一哼，又道：“你这家伙刚娶了媳妇，便来这里寻欢作乐，对得起新婚妻子么？”

    那年轻公子脸上一红，皱眉道：“那亲事是我父母作主，非我所愿，怪不得我。”石眉公冷笑几声，怒道：“既然娶了人家姑娘，就要好好相待，像你这样花心，也算是男人？”

    那年轻公子满脸紫胀，强辩道：“眉公早有儿女，不也来了这里么？”石眉公呸的一声，厉声道：“男欢女爱，那是天经地意，岂能以年纪而论？我老妻早已仙去，老夫现在只身一人，比你更有资格来这里。跟痴情人相比，你只是个不孝不义的浪荡负心汉。”

    苏曼卿心中一凛，暗道：“眉公说得很有道理啊，他年纪虽大，但是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而这位年轻公子却将新婚妻子抛到一边，巴巴的到这里来见一个风尘女子，实在令人不耻。”

    那少女见二人吵架，冷冷的道：“俩位如果想要吵架，请到外面去吧。不要在这里影响他人。”石眉公忙道：“是我的不是，请姑娘恕罪，担待一二。”他连忙施了一礼。

    那少女见他一把年纪，却向自己施礼，觉得不好意思，笑道：“老爷子不必如此，婢子可不敢当。”当即回了一礼。石眉公神情一整，正色道：“我这一礼，别人自然当不起，但是姑娘却无论如何都当得起。”

    众人见他神色肃然，说得一本正经，都忍俊不禁，均想：“此老为见红颜一面，也真弯得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