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崩溃
“啪!” 我头顶的一截干枯树枝不堪积雪的重压,突然断掉了。 “是谁在外面?”屋内一声厉喝,房门打开,韦珪看到是我站在门外有些惊讶。 “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看也不看她,径直进了书房。书房里的炉火生的很旺,能听到“噼里啪啦”的木炭爆开的声音,许是在外面冻习惯了,乍一进到这房里竟觉得燥热异常。 书房里除了方才说话的长孙无忌,还有房玄龄和另外一个没见过的人,此时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糟糕透顶。书房里的暖气已经融化了我头上身上的积雪,雪水顺着我的额发淌下,流到脸颊上,有些痒,我随手抹了一把。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李世民把我拉到炉火边,有些心疼的责备道:“外面下着雪,也不知道穿件斗篷。”又转过脸去责骂雁奴:“你是怎么伺候的?让孺人就这样出来?大夫不是嘱咐了,一个月之内不要出门吗?” 雁奴慌忙跪下,一叠声的说“奴婢知错。” “今日就先议到这,你们都先出去吧。”李世民吩咐其他人。 长孙无忌他们答应一声便都走了。 “你平日里不来我书房的,怎么今日来了?身体可好些了?”李世民关切的问。 “凝曦,你还在小月,怎么能出来呢?来,先擦把脸。”韦珪绞了热毛巾递过来。 我没有接,一动不动的站着。我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烧起来了,而且眼皮涩重,头痛欲裂。韦珪有些尴尬,正不知所措,雁奴起身接过毛巾,“不劳孺人动手了,我来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雁奴手里的毛巾,“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问韦jiejie。” “什么事?” “我得了一包好药,但却不知道是什么,我想让韦jiejie帮我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我把手里的纸包递给韦珪。 “这你应该去找府里的大夫,我又不……”韦珪看到那个纸包,脸色大变,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我就当她是默认了。 “怎么了?韦jiejie是不是看这包药很熟悉?”我嘲讽的说道,“怪不得你做的芸豆卷那么好吃,原来是加了秘方啊。” “怎么回事?”李世民一头雾水的问。 我看了他一眼,头愈来愈疼,他们方才说的榛儿还有魏征的事,我还暂时理不清楚,也没精力给自己再多加一个质问的对象,只能先忍下不提。 “我想这件事韦jiejie应该比我清楚。”我把那纸包丢到桌上,再拿下去我怕自己要把它甩在韦珪脸上了。 “怎么回事?”李世民看着韦珪又问了一遍。 韦珪咬了咬嘴唇,轻声说:“如果我说我也不愿伤害你的孩子,你信吗?” “不管你愿不愿意,也不管我信不信,我的孩子都没有了。而且,都是因为你!” “孩子没有的事和韦儿有什么关系?”李世民愈发糊涂。 “韦jiejie,你若不愿意说,我就让雁奴来说了。” “不必了。”韦珪收了脸上的紧张和窘迫,反而端出一贯的骄傲出来。 “这药粉是我房里的,我掺在芸豆卷里送给燕氏吃的。没想到你那日去了她房里,还吃了一些,才会……”韦珪顿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才会小产的。” “这是什么药粉?怎么会让凝曦小产?”李世民抓着韦珪的胳膊厉声问道。 “天花粉、荆三棱,都是清热泻火、活血祛瘀的药。”韦珪挣脱开李世民的手,面无表情的说着药粉中的成分。 “你给燕氏的吃食里放这些东西做什么?”李世民刚问出这个问题,便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大夫说燕氏一直气血亏虚,是因为你一直在她吃的东西里放这些?” “是。” “为什么?”李世民难以置信的看着韦珪,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 “不是我放下了,是你让我放下的。杀父杀夫失子之仇你让我如何能忘?”韦珪一拳砸在身边的桌子上,震倒了桌上的一壶茶,顿时茶水四溢,溅了她同李世民一身。 “不过我没有害凝曦的意思,她的孩子没保住只是意外。”韦珪垂下眼睛,黯然说道。 “意外?”我冲上前去抓住她的衣领,“你若不想着害人,我能有这意外吗?” “凝曦,你冷静一点,她也不想这样,她是有苦衷的。”李世民把我从韦珪身边拉开。 “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指着韦珪的鼻子骂道:“我一向敬你性子爽直,嫉恶如仇,敢作敢当!没想到你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你要报仇,好啊,拿起你的画戟,去杀了你的仇人!也省得连累旁人无辜受害!”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有什么办法?她是皇上御赐,谁敢动她分毫?我还要迎她进门,同她分享我的丈夫!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我也想一刀杀了她,就像她祖父杀了我父亲和檀儿的父亲一样!”韦珪凶狠的瞪大眼睛,大声咆哮道。她的眼睛睁的如此之大,眼眶通红,仿佛要沁出血来一般。 “你以为就你有仇,别人就没有吗?”我指着李世民,嘶哑着声音喊道:“我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因为他死了,就因为我爱他,他们都死了!你让我怎么办?杀了他吗?” 韦珪错愕的看向李世民,李世民更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不由蹲下身来,失声痛哭。我从来没有同李世民讨论过朔风和宇文承基的死,我不希望他有负罪感。李世民也根本不知道朔风对他的恨意,他什么都不知道。 “凝曦,你……”李世民在我身边蹲下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伸出双臂揽住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李世民在我耳边连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你以前怎么不同我说呢?” 我把脸埋在他的怀里继续大哭着,为我身边所有死去的人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我方才说错了,不止是朔风和宇文承基,还有榛儿,榛儿竟也是因他而死! “凝曦,你似乎在发烧。”李世民感觉到了我不同寻常的体温,和我打摆子一样剧烈颤抖的身体。 “我送你回房间去躺下,雁奴,叫大夫来。”李世民想抱起我,我挣扎着避开了,拿起方才丢在桌上的纸包,“我想知道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凝曦,你现在需要休息!”李世民命令式的说。 “我的孩子没的冤枉,我睡不着。”我盯着他,几乎咬牙切齿般的说。 “韦儿方才说了,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的。” “这不是意外!”我的嗓子发出撕裂一般沙哑的声音,我都不敢相信我引以为傲的嗓子竟能发出如此难听凶狠的声音。 “那你想怎么样呢?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我看着李世民,我以为这次的丧子之痛他能同我一样,可以感同身受,但我太低估了男人们的冷硬之心。怪不得上天会选择让女子怀胎分娩,男子的心肠如铜墙铁壁,不是婴儿这种柔软生命轻易能撼动的。 “我不想再见到她。”我干脆的说。 “你别胡闹!”李世民也拉下脸来。 “她现在对你已经这般重要了吗?重要到你都不介意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携裹着恨意,我心中深埋的醋意也疯狂的涌出。 “我说了那是意外,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是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咳咳咳……”我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我都有些站立不稳,只好弓起身来,我感觉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嗓子里又猛的涌出一股腥甜。 我看着手心里的那几缕殷红色的鲜血,它们是那么的鲜艳夺目,就像一朵纤细的彼岸花一样,在我手心徐徐绽放。 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所谓的崩溃到底是什么,现在我有些明白了,那是一种感觉全天下都将你抛弃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