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中副车
“都有什么?” “丹参、天花粉、荆三棱。” “这些是什么?” “都是活血化淤、除积塞的良药。” 我紧紧攥着身上覆着的被子,几乎要将那被面上的锦缎揉烂了一般。 我小产五日后,云容来同我说了这番话。她方才说的那些药材,全部都混在我那日吃的芸豆卷里。 “那日你也吃了些,怎么没什么症状?” “大夫说这量不甚大,常人吃了倒不妨。jiejie你在孕中,又是最危险的时候,这种东西吃下去自然是要……”云容体谅的没说出“滑胎”两个字。 “芸豆卷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我松了手,手心里已满是汗。 “自然是有人存心加进去的。” “那芸豆卷是韦氏房里做了送来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她又如何知晓?想出这样的办法害我?”想起我小产那一日韦珪还坐在我床前宽解我,我顿时不寒而栗。 “她只怕不是要害jiejie你,你只是那日凑巧来,撞上了。” “你的意思是,她原本是要你吃的?” 云容严肃的点点头,“这东西是送到我房里的,自然是给我的。” “可你方才不是说了,常人吃了不妨。” “平常人吃一些是无妨,但也不能常食,食之久矣,便会气血亏损,一日弱似一日。我本来就有这症候,再吃这些东西,只怕不出半年便会此命休矣。”云容的脸苍白的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即使是冬日里穿了几层的衣服,还是觉得她瘦弱柔脆,不堪一抱似的。 “怪不得我觉得你到秦王府来之后身子反而一日不如一日的,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是,起初我不过是以为自己原来的病又犯了,所以请了大夫来开了几剂药吃着,可没想到越吃反而越重,我便疑了心,只是找不出原由来。若不是jiejie那日突生不测,只怕我也不会想到韦氏那里去。” “她本想害你,没想到我的孩子倒成了替死鬼。”比起这个理由,我更愿意相信我的孩子是先天不足才没有保住。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云容脸上的哀戚之色比我更甚。其实我并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可笑,这种巧合未免也太戏剧化了一点。 “你同她有什么仇怨,让她如此恨你入骨?” “我也不知道。我并不认识她,到了秦王府之后也同她甚少来往,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对我。” “真的吗?”我疑惑的问,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当然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jiejie,如果我同她有仇,自然会提防她,又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吃她送的东西呢?我还以为是她待我好,谁知道她日日所送的竟是催命符!”云容的嘴唇因为愤怒而抖的厉害,但语调还是平日里的低缓温和,她拉起衣袖,我看到她那细弱麻杆青筋毕现的手臂时有些被吓到了。没想到她竟如此瘦,手臂上的皮肤同她的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她这种年纪本该丰腴圆润,皮肤一掐如羊脂一般腻滑的,可却成了这副病入膏肓的姿态。 “你有什么证据吗?为何不去告诉秦王?” 云容放下衣袖,无奈的苦笑着摇头,“jiejie,你也会问‘有什么证据吗?’,我什么都没有。仅凭两块吃剩的芸豆卷,恐怕秦王并不会信服。” “他信不信服是一回事,他知不知道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这么不明不白被人害死。 “秦王看重韦氏,连朝中政事军务都依仗她,怎么会相信我们的一面之词?只怕到时还会迁怒于我。” “你不去,我去!我倒要看看秦王是不是一个不在乎自己孩子死活的冷血之人!”我起身下床,眼中满是怒火。 “jiejie!不可冲动!”云容死死拉住我,“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不想让jiejie的丧子之痛不明不白,所以才多嘴来告诉你一声,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这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甩开她,大步流星的冲出了房间。 “曦jiejie,怎么了这是?”守在门口的雁奴一脸诧异的问。 “去沁芳斋!”我甩了一句给她。 “你现在怎么能出门呢?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哎呀,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斗篷!”雁奴看我完全不理她,忙进屋去拿斗篷。 匆匆走了一半,我才发现自己出来的匆忙,竟连外面的大氅都没穿,屋外还在下雪,雪花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我竟一点不觉得冷,我心头的怒火已经快将我烧掉了。 “姨姨,你怎么来了?娘说你还在生病,都不让我去看你呐。”我推开沁芳斋的门时,丁檀正在窗下练字,看到是我进来,忙丢了笔跑过来。 “你娘呢?”我恨恨的问。 “娘去书房了,爹爹有事同她商量。”丁檀上前来牵起我的手,“呀,姨姨,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快坐到火盆边来。” “不必了。你娘不在也好,省得她多加阻拦。丁檀,你们院里的小厨房在哪儿?” “在院子西边啊,姨姨,你要干吗?”丁檀此时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有些害怕似的怯怯的说。 我没答话,转身出去,却正撞上了后面赶来的云容和雁奴。雁奴不由分说便将手里的斗篷裹在我身上,我拂开她要系丝带的手,又匆匆往小厨房去。 正在准备茶点的丫鬟见我杀气腾腾的进来吓了一跳,忙躲到一边,我打开房间里所有的抽屉、篮筐,将里面盛着的东西通通倒了出来。不过是些常用的食材之类的。 “jiejie,你看这个。”云容走到一只抽屉旁,拨开里面被我翻得乱七八糟的调味瓶,从底下夹出一个不大的纸包来。那纸包上用红纸封着,同抽屉里其它几个裹着陈皮、桂花一类的纸包有些区别。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些研的极细的粉末,看不出来是什么,我闻了闻,竟是淡淡的花香味,但细闻之下又似乎有些隐隐的苦涩味。 “我看看。”云容从我手里拿过那纸包,也闻了闻,皱起了眉头,又用指甲撮了一点,放进了嘴里。 “是这个味道,韦氏送到我房里来的吃食都有一些这样的味道。清芜,把这个拿去给大夫看看是什么。” “姨姨,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还在生病吗?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丁檀走过来扯扯我的衣角。 我没有答话,怕自己一开口伤了这个孩子,她是无辜的。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静极了,我都能听见雪花落在窗棱上的声音。不一会儿,清芜便捧着那纸包回来了。 “大夫认出是什么了吗?” “大夫说是天花粉和荆三棱的粉末,想是为了遮盖药气,所以还兑了一些白芍药粉。” “这包东西你们孺人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抓着那纸包厉声喝问韦珪的丫鬟。 两个人被我吓到了,抖着声音连说“不知道。” 我也懒得跟她们纠缠,想起方才丁檀告诉我说韦珪同李世民都在书房,正好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你们看着她,不要让她再跟着我。”我把丁檀推给那两个丫鬟,自己又急匆匆往书房去。 “现在东宫视殿下如眼中钉,情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张榛儿死了之后,我们在太子近旁就没有什么人了,殿下还要早作打算才是。”这似乎是长孙无忌的声音。 听到榛儿的名字,我搭在门钮上的手硬生生收住,站在门外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谁知她命不长久,本还指着她哪一日做到太子妃,就可以更好的为我们所用了。”李世民语气冷漠的说。 “上次的事是她太不小心了,竟然不知会魏先生知道,便急匆匆派人来找凝曦,幸好我跟着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亏得长孙大人出手果决,派人毒死了她。不然等太子严刑拷打,她再招出殿下,这条计策就算败了。” 我怔怔的站在门外听完韦珪的话,她说起榛儿的口吻比李世民还要冷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上的披风滑落到了地上,凛冽的北风携裹着大片的雪花落在我的头上、肩上。这满天飞雪的寒冬都不及韦珪说的话让我感觉寒冷。 雁奴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