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魔窟 第十一章 弱郎
仔细打量眼前之人,身上的藏袍不知多久没洗过,阳光下闪着片片油光,打着绺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剩余的半张脸则长满了茂盛的胡子,整张脸上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头发之间那双充满寒气的眼睛,我和他只对视了一眼,感觉遍体生寒,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活人,更像是夺命厉鬼。 两条大狗乖乖的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仿佛听话的小猫,全然不见了刚才下山猛虎般的气势,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敢看它们。 这人冲李如海也点点头,转身就走,我发现,他右手的袖筒空空荡荡,腰里还斜挂着一把刀,按理说藏人挂刀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这人的刀完全不像藏刀那么精致讲究,红绳缠绕的刀把已经成了黑红色,用皮子缝制的刀鞘粗针大线格外粗糙,用皮绳绑在腰带上,怎么看都像是砍柴刀,不由暗自惊叹,李如海还真是结交广泛,这样的山野莽夫也能成朋友,最神奇的是这样的人他居然能找到,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找不到的。 我们牵着马跟在后面,翻过土坡,举步登山,来到了半山腰这位“野人”的“家”,一进去,油然感觉基地的二人宿舍仿佛宫殿一般。 这是由半山腰的一个山洞改建而成,大小与基地宿舍相当,山洞的洞口用石块彻底封住,只留下一个能猫腰进出的洞,一块木板此时被放在一边,看起来应该就是门了。 由于没有窗户的缘故,屋里漆黑一片,野人进屋,用嘴叼着火镰,擦着了,点燃了油灯,里面不知用的什么油,光亮不大,黑烟不小。 一张木板和石头拼起来的床是唯一的家具,地上用石头搭起的火塘里已看不见半点火星了,上面架着一口油亮的铜锅,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旁的地上堆放着牛粪饼。 这人一进屋很自然的往床上一躺,两条大狗趴在床下,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不经纳闷,这人是靠什么把这两条狗养这么大的? 元寿在火塘边铺上羊皮,李如海盘腿坐了,野人侧身躺着,看着我们打了个哈欠,李如海对元寿耳语了几句,元寿走过来说:“爷要你一包烟。” 我一看,李如海这是借花献佛啊,这次出来总共没带多少,自己一直还省着抽,他上来就要一整包,心里十分不情愿,可也没办法,拿出一包递过去,野人一看烟,轱辘一下坐起来,一把抢到手里,撕开烟盒,拿出一支就着油灯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大口,看他陶醉的样子,我暗自怀疑这野人之前是不是抽福寿膏的? 他一边抽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李如海,李如海接过来,打开后匆匆看了一遍,松了口气说:“怎么样,老五,考虑好了吗?”李如海居然在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他说话。 野人冲他摆摆手,表示顾不上说话,此刻正在点第二支,李如海又冲元寿使了个眼色,元寿走出去从马上拿了装酒的皮囊和牦牛rou干,递给野人,他一看,紧吸了两口,把烟头一扔,打开皮囊,一仰脖灌了起来,之后又拿起rou干,跟两条狗一起平分的吃了。 吃饱喝足,野人突然从床上蹦下来,冲我们笑着说:“来,趁天亮,我带你们看个好玩的。” 我发现,这野人的口音很奇怪,完全不像是藏民,倒更像是西北一带的,他连蹦带跳的带着狗,领着我们来到小山的山头,此时太阳已经西沉,借着漫天彩霞,只见小山的另一边,也是一片草甸,只不过比我们来的那边要小一些,草甸的中央有几个黑色的点,围成了一个圆形,中间还有一个大的黑点,我问野人这是什么? :“这是帐房迁走后留下的痕迹,看那”说着他用手指向正中间的那个大黑点说:“那是弱郎,嘿嘿,等天黑了就有好戏看了。” 我问他弱郎是什么?元寿在一旁解释说:“弱郎就是所谓的行尸,游牧的藏人家里若是有人去世了,附近又没有天葬台的话,就会把尸体留在扎营的地方,任其消亡,而这样的尸体很容易变成弱郎。” 我一听当场吓了一跳,急忙说:“知道是行尸还不趁天亮赶紧烧了?” 野人不屑的说:“没事,我上午找了根绳子把他绑在中间的柱子上了,跑不了。” 我更震惊了,这家伙不光是野人,脑子也不好使,哪有把行尸捆起来当大戏看的? 李如海看了我一眼说:“起尸在藏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年间我曾听一位亲眼见过起尸的藏族老人说,起尸之前,尸体是有征兆的,首先面部膨胀,皮色呈紫黑,毛发上竖,身上起水泡,然后缓缓睁眼坐起,接着起身举手直直朝前跑。 所有起尸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讲话,不会弯腰,也不会转身,连眼珠子都有不会转动,只能直盯前方,身子也直直往前跑,所以藏地很多民居的房门都会做的很低矮,门槛却很高,就是为了防止起尸闯入。 假如遇上活人,起尸便用僵硬的手“摸顶“,使活人立刻死亡的同时也变成起尸。而奇怪的是这种作用只限于活人之身,对动物则无效。” 元梅从始至终盯着远处的黑点一言不发,听到这,慢慢的躲到了元寿身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眯着眼也基本看不清那些黑点了。 我问野人:“这行尸在这多久了?” 他摇摇头说:“今天早上帐房才迁走,人也是那会留下的。” :“那你这么知道这死人一定会变那什么郎?” 他白了我一眼,不服气的说:“果日告诉我的,她一闻就知道了。” 听到果日这两个字,那条金色的大狗把它那巴掌大的爪子放到了野人的腿上上下挠着,好像撒娇一样。 我不明白李如海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听个野人在这胡言乱语,难不成他的高原病比我还严重?但碍于面子,我着实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分,给了野人一个白眼,便走到一边,抽起烟来。 烟还没抽完,肚子开始闹起意见,整整一天没好好吃饭了,元梅此刻也拉了拉元寿的袖子,小声说:“师哥,你问问爷,什么时候吃饭啊?” 李如海如顺风耳一般,还没等元寿开口,抢先说道:“晓峰,元寿你俩把东西都卸下来,元梅,准备做饭吧”,元梅一听,一扫刚刚的恐惧之情,笑着:“诶”了一声,拉着元寿就往下跑。 卸下东西,元梅把野人的锅扔到一边,换上我们自己的锅,准备煮青稞糊糊,野人一看直摇头,嘴里叨咕着:“没劲,没劲”,说着朝元寿借了手电,带着狗出去了。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我们正犹豫要不要继续等,他拎着两只已经扒了皮的野兔子回来了,把手电还给元寿,高兴的说:“傻兔子就怕光照”。 每只兔子的脖子上都有几个正在冒血的牙洞,两条狗更是兴奋的上蹿下跳,很有些邀功的意思,把兔子用树枝穿了,放在火塘上,用牛粪烤,我一看用牛粪烤,不免感觉有些恶心,元梅看我皱着眉,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说:“你别看是用牛粪烤,可味道不差于木炭,这种烤法还是从古时西域流传而来的,你要是嫌弃可以不吃,如果你忍得住的话。” 不多时,满屋子都是烤rou的香气,元寿首先掰下两条兔腿放在碗里端给了李如海,我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牛不牛粪的了,上手撕下一块,忍着烫赶紧塞到嘴里,倒腾了几下,囫囵咽了下去,虽然只放了盐,但牛粪烤出来的味道,确实让我吃了一惊,元梅眯着眼问:“怎么样?忍不住了?”,我舔着手上的油,不停的点头。 吃饱喝足,李如海把元寿叫到外面,我和元梅抚摸着两条大狗,通过半天的相处,狗对我们也放下戒心,安静的趴在脚边,野人介绍说金色的叫果日,意思是勇健神母,黑色的叫赤利,意思是会飞的剑,平时抓兔子就靠赤利了,我问他这是什么狗,居然能长这么大,他咧着嘴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就是普通看家的狗,藏地很常见,这是一个老藏民送我的,当时还是两只小狗崽咧。” 元梅不高兴的说:“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狗,这叫藏獒,古书曾记载,在藏地有种獒犬,体大如驴,身形如狮,吠声如雷,藏人称为天狗,号称一獒战三狼,此狗极其护主,一生不事二主,真正的忠心不二。”说完抱着果日的脑袋使劲揉了揉。 我听完也摸了摸赤利的爪子,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养这么一条。 突然果日从元梅怀里抽身出来,走到门口,警觉的听着外面,我和元梅正纳闷,野人从床上弹下来喊道:“弱郎起来了。” 我和元梅紧随其后跑了出去,李如海和元寿正要进屋,大家撞了个满怀,元寿紧张的问:“怎么了?” 野人丝毫没做停留,带着狗已经跑没影了,我急忙说:“那个什么郎,起来了。” 李如海一听,紧追野人而去,我拉着元寿刚要走,元梅突然拉住元寿,低着头小声的说:“师哥,我还是不去了吧。” 元寿点点头嘱咐了一声:“关好门”,便和我一道冲向山顶。 月亮如同一盏巨大的明灯,高高挂在天空,照着地上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我站在野人的身后,往那圈黑点看去,发现中间的大黑点已经消失不见了,周围扫视一圈也没发现其踪影,便问他:“那什么郎呢?不会是让狼叼走了吧?” 他摇摇头,蹲下身看了看果日,然后说:“大家注意点,这弱郎就在附近,这山上风太大,果日虽然闻到了,但吃不准具体位置,记住,千万别让他拍你的头顶。” 听了这话,我急忙抽刀出鞘,有了上次华子的经验,知道遇见这种东西,枪还真不如刀好用,野人见我拿刀,突然走过来,捏住刀背,往上一提,就把刀从我手里硬生生抽了出去,瞬间感觉手心火辣辣的疼,气的我刚要张嘴骂他,却见他身后的李如海冲我摇摇头,我只好搓着手,狠狠愣了野人一个白眼。 他手里拿着鱼皮刀,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一遍,然后嘿嘿一笑递给我问:“这是你的刀?” 我不高兴的说:“是啊,咋啦?” 他咧开嘴憨笑着说:“嘿嘿,好刀好刀,擦的挺亮的” 听到这话,我差点一口痰没忍住吐他脸上,合着从我手里抢过去就为了看看亮不亮?我差点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呢,结果就这么两句屁话。 我拎着刀,哼了一声,走到果日旁边,此时果日噌的一下回过头,冲着山洞的方向,大叫了一声,我只觉耳膜一震,嗡嗡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