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镜玉山庄
张震离开镜玉山庄,回到酒店,杨班头早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张震急忙迎上来,张口就问:“捕头,查出什么来没有?” 张震没说话,先向店里瞟了一眼,店里没有别人,只有酒店主人正在擦拭柜台。可他的注意力明显不在手里的抹布上,一边划拉着一边朝张震二人倾着耳朵。 张震见状,对杨班头道:“走,回房间说。” 二人上楼梯进了客房,在圆桌旁坐下,杨班头给张震倒了一杯茶水,又伸着脖子急切的道:“捕头,镜玉山庄里都是些什么人?你是不是查出什么来了?” 张震摇了摇头道:“我也没摸清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不过绝对不是什么米商。山庄里面戒备森严,简直与军营无异,我搬出朝廷的刑部司来,他们也丝毫不买账,看样子来头不小。” 杨班头吸了口气,皱着眉头道:“听他们说山庄平日里都不见人进出,什么人会跑到这儿建个庄子躲起来?会不会是朝廷哪个官老爷失了势,藏这儿避祸来了?” 张震想了想,道:“若是想避祸,要么选个远离都城的旮旯谁都找不着,要么回老家借助地方势力。此处离汉阳很近,山庄的庄主又不是本地人,应该不是来此避祸的。” 杨班头眼前一亮,道:“难不成是乱军的一个据点?自从武帝教起势,很多地方军队都成了乱军,割据自重,没准儿这儿也是一伙乱军呢?” 张震也没理出个头绪来,想起自己的初衷,索性不再多做猜测,道:“先不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在山庄里见了不少大型的狗,离开山庄时也听到了一声奇异的犬吠,想去看看究竟,却被山庄庄主找个理由给敷衍过去了,我怀疑村里闹鬼的是就跟镜玉山庄有关。” 听张震这么说,本来兴致昂扬的杨班头心气儿突然虚了不少,讷讷的道:“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看到杨班头没来由的变了态度,张震初时还有些纳闷,转而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既然张震对山庄产生了怀疑,下一步无非是或查或抓,不管怎样,都少不了要和镜玉山庄发生冲突摩擦。仅仅一个黑虎帮已经够让衙门里的捕快们抓耳挠腮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个不明底细的镜玉山庄…… 张震心里有些不舒服,道:“毕竟是一条人命的官司,哪能轻易置之不理……”话刚说完,他自个儿也笑了起来,当下不是太平盛世,尤其是鲁国,乱的跟一锅粥一样。 战时兵如草,乱世民如灰。别的不说,仅黑虎帮,犯得人命官司还少?又有几个被惩办了的? 一念至此,张震也没再多说,用手捏着茶杯转了两圈,轻叹了口气。 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接着听到店掌柜的声音从外面道:“公差老爷,有人来找二位爷,说有案子要报。” 眼前的麻烦事还没理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震抬头看了看杨班头,果然见杨班头有些疲于理会的意思 张震拍了拍他的胳膊,很诚恳的道:“有案子就得问,咱们既然穿上了这身官服,也得扛起官服下面的担子。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做人,还是得图个问心无愧,杨大哥你说是不是?” 杨班头面有愧色,点了点头,随张震起身出门。 两人出了客房门,隔着护栏就看到一楼大堂里有个清瘦的中年人在焦急的来回踱步。他头顶方巾,身穿盘领长袍,脚蹬皮扎,寻常人家的衣着,只是衣服洗得很干净,头发梳拢的也十分整齐。 张震两人还没下楼,中年人已经慌慌忙忙的抢过来,刚要说话,待看清张震的相貌,他愣了一愣,愕然道:“你……你不是那家面馆的……掌柜的?” “嗯?你认识我?”张震仔细打量了一下中年人,依稀觉得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中年人显然无暇闲叙,没再理张震的茬,转而对杨班头道:“杨班头,我家一个下人出门采买东西时离奇受了重伤,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性命,我家少爷听说有两位公差在此查案,就派我来请二位过去看看。” 杨班头没急着答应,先拱了拱手,很恭敬的道:“赵大管家,这位是我们衙门新任的捕头张震。”他既给中年人作了引荐,也隐晦的表达了张震的官更大,有什么事得听张震的。 中年人极为诧异,看向张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听杨班头叫中年人“赵大管家”,张震也想起来他是谁了,赵家的管家,那日在面馆跟在黑虎帮少帮主赵磊身边的人。 看中年人神情,张震知道他多半在琢磨一个得罪了黑虎帮的人,突然成为衙门捕头,里面会不会有猫腻。 且随他猜去,张震接着中年人先前的话问道:“贵府的下人是被谁所伤,可有头绪吗?” 中年人道:“我们少爷着急的很,二位请随我来,有什么话到寒舍细说。” 有中年人在前领路,经过几条小街,来到一条窄窄的巷子之中。巷子尽头,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和外面脏乱的北辛庄宛然是两个世界。 张震走进竹林,只见林子里有一所小院儿,篱笆扎的矮墙围起三间小屋,左二右一,都是用粗竹子架成。 中年人进了小院,径直朝左侧靠中间的那间小屋走去,小屋门是关着的,中年人上台阶敲门,高声道:“少爷,老奴把两位公差大人带来了。” 随后屋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小心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才打开了屋门。 屋里的人张震认得,正是曾经对他仗义相助的黑虎帮少帮主赵磊。不过令张震感到惊奇的是,赵磊此刻衣服凌乱形容枯槁,眼眶发黑眼神也有些散乱,全然不似上次见到的那副斯文俊秀的翩翩佳公子模样。 赵磊乍见张震,跟赵管家一样,也愣了一愣,疑道:“你……” 对于赵磊,张震心里始终存了几分感激,于是不等他发问,自己先解释道:“蒙县令大人赏识,任命我为通禹县捕头,此次和杨班头到北辛庄是来查盘瓠显灵的案子的。刚在酒店落脚,就遇到赵管家前来报案说贵府下人遇到袭击,所以过来看看。” 赵磊心思显然没那么复杂,听张震说完,急忙道:“快、快、两位快请进!”说着让开了门,领着二人往屋里走。 竹屋窗明几净,北墙摆了一张古筝一方围棋,东墙小桌上散乱不少书籍,如此陈设颇能显出主人志趣。 西墙放着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个人。赵磊将张震他们引到床边,侧着身子不忍直视,只伸手往床上一指,凄凄惨惨的道:“他是我家的下人辛三,我派他出门采买些纸墨来,谁知道……”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 杨班头视线越过张震,有些好奇的朝床上看了一眼,登时惊呼一声变了脸色。 张震看着床上的人,很年轻,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正是活力勃发的年纪,可他现在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出气多进气少。 他断了一条左臂,自肩膀以下整条胳膊都不见了,伤口处缠了厚厚的白布,血还是透过白布,将竹席小床染红了一片。尤为可怖的是他的脸,他左半张脸上三道深深的爪印,脸上皮rou翻开,眼皮也给刮了去。 因为没了眼皮,他明明是闭着眼的,左边的眼球却露在外面,加上被划伤,红通通的一片,瞧着诡异瘆人。 杨班头颤声道:“他、他还……有救吗?” 张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伸手试了试伤者的体温和脉搏,然后很沉重的摇了摇头,问赵磊道:“看过郎中了吧?郎中怎么说?” 听到张震发问,赵磊忍不住又看了床上的伤者一眼,继而脸色惨白,喉咙一阵滚动,看样子几乎要吐出来。他急忙躲开,找了个凳子坐下,喘着粗气道:“郎中只给辛三处理了一下伤口,连药都没开就走了。” 张震道:“他是在哪儿受的伤?” “在……” 赵磊话没说完,赵管家就从外面碎步快走进来,双手各端了一个瓷碗,跟他一块进来的还有一股nongnong的煎药味。 赵管家将冒着热气的那个碗送到赵磊身旁,道:“少爷,药已经熬好了,趁热喝吧。” 赵磊接过来刚放到嘴边,马上嫌恶的将头偏到一旁,苦着脸道:“财叔,这药也太难喝了,我实在是喝不下去。” 赵管家连哄带劝的道:“少爷,忍着点喝了吧,要不晚上你又睡不着觉了,你看你现在吃不下睡不好的,这样下去身体如何能受得了。老奴给你冲了碗蜂蜜水,你先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了,马上再喝碗蜂蜜水,就不那么苦了。” 赵磊斜着眼瞟了瞟那只药碗,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下定决心,端起碗来闭着眼一口气咕咚咕咚的将整碗药喝下去,罢了将碗一扔,趴在桌子上干呕起来。 赵管家很心疼的将蜂蜜水送上去喂赵磊喝了,赵磊脸色才好看了不少。 张震奇道:“前一阵子见公子还是神清气朗,怎么突然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得了什么病了?” 赵磊只摇头不说话。 赵管家道:“我们公子倒未曾患病,只是受了惊吓。” 张震道:“哦?受了什么惊吓?” 赵管家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闹鬼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