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症状 （2）

    住院的第三天，经过治疗，夏楠觉得自己乏力的情况有所改善，但这改善也是有限的，她的头依旧昏昏沉沉的，不能思考，而且这种思维停滞的情况似乎一天比一天加重。她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脑中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度过的，就是她只能机械地看东西，简单地回答别人的问题，而她自己却很难产生什么想法。尤其是到了晚上，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些晚上都是怎么度过的，脑中完全没有任何印象。而且，即便是在白天，这种茫然的状态也是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要知道，原来的她可是个很有计划，有时间观念的人。每一天晚上，她都会把第二天要做的事按时间段分配好，以提高自己的做事效率，所以，现在的这种状态让清醒的时候的她十分抓狂，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自从生病以来，她也很少吃饭，基本上就是靠输液，并且总有一种潜在的欲望在她心里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那就是她渴望黑暗，心里总跳跃着一种要毁掉一切的欲望，她渴望一次大的，最终的释放，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需要的释放到底是什么。

    这天傍晚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稍微清醒一些了，就趴在窗台上向外看。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外面的白杨树叶部分已经枯黄，一阵风吹来，哗啦啦响过之后，许多黄叶纷纷飘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找个词来形容一下此时的情景，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任何有关的词语。

    突然，下面传来一阵哭声，而且，不只是一个人在哭，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大声嚎啕，声音洪亮，十分刺耳。夏楠把头伸出窗外看，只见在对面一楼的重症监护室门前，许多人正抱在一起哭泣。过了一会儿，监护室的门打开了，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推了出来，家属们见到尸体后，更是纷纷扑上去恸哭。

    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男大夫走了出来，跟家属们说了几句话后，伸手揭开蒙住尸体白布的一角，大概是让家属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白布揭开后，露出死者的脸，夏楠看到那是一张老人的脸，脸上有许多老人斑，他双目紧闭，神色和平安详，只是那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夏楠很肯定自己一定在那里见过那个老人的脸，但是还是想不起来具体是在那里。等家属确认死者后，白布重新盖好，一大群人围着推尸体的小车浩浩荡荡地向医院的太平间走去。

    随着那群人的哭声越来越远，天色也完全暗下来，夏楠觉得自己的头也越来越沉重。她躺到床上，想休息一会儿，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身影飞快地跑过来，扑到她身边，是陈诚带着女儿又来看她了。女儿一见到她就问：“mama，你什么时候回家？”

    夏楠勉强打起精神说道：“等mama病好了就回去。”

    女儿点点头，解下书包，从书包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放进她的手里。夏楠看到，那是出差回来时女儿送给她的那幅画，另外还有一张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合影，照片里，三个人笑着拥在一起。

    女儿看着她，认真地说道：“mama，你在医院里要乖乖听话，要打针吃药，要是你想我了，就看看我的照片。”

    夏楠说道：“好的，mama一定听医生的话，争取早点把病治好，回家陪你。”

    这时，夏林来了，女儿瑶瑶一见到他，就吵着要和他一起玩“医生病人”的游戏。夏林无可奈何，只好把听诊器给她，只见她装模作样地戴着夏林的听诊器，在柜子上，门上胡乱听着，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陈诚问夏楠：“怎么样，好点了吗？”

    夏楠没有说话，她不回答，陈诚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他转过头问夏林；“你问过楠楠的主治大夫没有，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林说道：“我刚去问过刘大夫，他说我姐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都正常，也就是说，我姐除了基础体温有点高，食欲不太好，头晕之外，其他没什么毛病。”

    陈诚说道：“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可偏偏查不出来什么问题。”

    夏林说道：“是呀，病历我看过了，确实没什么问题，该检查的也都检查过了。”

    夏楠说：“我也没什么，就是这几天越来越觉得头晕，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好像慢慢的在失忆一样。”陈诚和夏林互相看了一眼，都没再说什么，反而两人都安慰她说这都是这几天她持续低热的缘故，叫她安心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一定会好起来的。

    夏楠听了他们这番一唱一和的言不由衷的安慰的话，心里更是忧虑难过。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三个人又在一起说了会儿别的话，夏楠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迟钝了许多，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女儿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怀里，说道：“mama，你要快点好起来啊，我在家等着你。”

    夏楠紧紧地搂住女儿，吸着她发间的香气，登时，一度热流涌遍她的全身。她说道：“你放心，mama一定会好起来的。”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也有力气了。

    女儿要走了，她依依不舍地送他们到病房楼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目送他们三个离开后，转身来到楼梯间准备回到自己的病房里。

    这时，她看到昏暗的楼梯上一个中年女性扶着一个穿病号服、披着头发的女孩儿，正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在经过自己的身边时，夏楠看清了那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的脸，她猛然想起，这女孩儿自己见过！

    她就是那个和自己一起从C市坐飞机飞来镜州市的那对穿黑衣服的情侣之一！难怪自己第一天入院时，看到她会觉得面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之后，另外一张脸突然清清楚楚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是那个傍晚时分去世的老人的脸！此时在她脑中，那老人脸上的老年斑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猛然想起，他不就是那天飞机上的那个戴鸭舌帽的老人吗？此时此刻，之前的一切仿佛一下子全部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么清晰，清晰的令人害怕。

    她一个人站在黑暗的楼梯上，浑身冰冷，双腿发颤，全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病房的，只是觉得十分害怕，这会是巧合吗？恰巧同一趟飞机上的人都生病了？而且，她回忆自己前几天的症状，作为一个病毒学家来说，她可以肯定这绝不是普通的细菌或病毒感染所致。

    她想到了C市爆发流感的事情，她急忙打开手机，上网搜索，但是，奇怪的是，网上居然没有一条关于C市流感的消息。怎么回事？难道是消息被封锁了吗？还是另有原因？她越想越觉得害怕。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之后，她决定出去看看。虽然不知道那女孩在哪个病房，但是夏楠看到她出去了，不知道她回来没有，她决定碰碰运气。她在自己病房的窗户里向外看，密切监视着这栋病房楼的入口。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渐渐觉得头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一种强烈的困顿的感觉向她袭来，她勉强支撑着，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并且她心中感觉到越来越烦躁。

    总算她运气不错，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一辆车缓缓驶到病房楼下停住。那个之前在楼梯上见过的中年妇女下车，然后从车里扶出那个女孩，只见她依旧穿着病号服，表情很呆滞，似乎只是机械地接受指令。那中年妇女看样子应该是她的母亲，拿了东西之后，扶着她上了楼。

    夏楠连忙来到楼梯口，等她们母女二人经过后，便跟在她们的后面，看到他们进入4楼的一间病房里，夏楠记下她的床位号，13号。之后她一直在4楼的医生办公室外面转悠，由于她也穿着病号服，倒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不容易等到值班的医生出去，办公室空无一人时，夏楠偷偷进入办公室，找到13号的病历看了起来：“…主诉：发热、头晕、嗜睡1天。现病史：患者1天前外出归来后即出现发热，体温波动于37.1℃-38.0℃之间，并有头晕，乏力，嗜睡，不易唤醒等症…”夏楠越看越心惊，她急忙向后翻，只见后面的治疗记录中写道：“患者诉有记忆力减退，反应迟钝的症状，经查，患者目前思维混乱，神经反射迟钝…”夏楠合上病历，不敢再看下去，因为她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急忙从医生办公室中出来，只见之前总是和女孩儿在一起的那个中年妇女匆匆地离开了病房。夏楠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来到13号病房前，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她犹豫了一下后，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屋里的灯关着，进去之后她下意识地锁上房门，虽然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