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症状（1）

    到了外面才知道，镜州市果然下过雨，不过现在雨已经停了。夜已深，路面湿漉漉的，空气中一股沉重的潮湿气息带着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使得旅途归来、昏昏沉沉的人们不由地精神一振。

    夏楠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到家中时，屋内漆黑一片，果然那一大一小已经睡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女儿的卧室，把娃娃放到她的床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小脸，之后来到楼下的客房里，匆匆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后几乎立即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很沉，什么梦也没有做，这一晚就这么空空荡荡地过去了。

    早晨，她是被女儿吵醒的。她听到外面远远传来女儿兴奋的笑声和尖叫声，然后是小脚丫飞快地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她想睁开眼坐起来，但是发现自己的眼皮和头一样沉重，全身酸软无力，根本没办法起身。就在她试图挣扎着要起来时，一个粉红色的身影从外面飞扑而来，一下子抱住她，兴奋地叫道：“mama！mama！”

    夏楠见到女儿就来了精神，勉强坐起身来，抱着她软乎乎的小身体笑着说道：“在家听爸爸的话了没有？”

    女儿却不回答她，举起手里的安吉拉高兴地说：“mama快看！快看！娃娃！”

    这时，夏楠的丈夫陈诚走进来，催促女儿道：“瑶瑶，别闹了，快点洗脸刷牙吧！不然上学要迟到了。”接着转头看夏楠，问道：“昨天几点回来的？”

    夏楠右手扶头，说道：“十二点多吧。”

    陈诚这时注意到她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啊！”

    夏楠说道：“没事，可能是昨晚感冒了，我一会儿吃点药。”

    陈诚点点头，叫住在房间里蹦蹦跳跳玩娃娃的女儿，拉着她去洗漱了。女儿离开房间时，扭头对夏楠说道：“mama，你等着，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等他们父女二人走后，夏楠下床找了点药吃了，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没过多久，只见女儿再次蹦蹦跳跳地走来，这时她已经洗漱完毕，小辫子也梳的整整齐齐，背着小书包准备去上学了。她见到夏楠，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夏楠说道：“mama，这是送给你的。”

    夏楠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副画。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片草地和一大一小两个穿花裙子的人，画的左上方是一个金黄色的太阳，中间的空白处用彩色笔歪歪扭扭地写着：mama和瑶瑶。夏楠看着画，心里涌起一股暖意，这时女儿凑过脸来要亲她，夏楠及时发现了她的意图，急忙挡住她，说道：“mama感冒了，可别传染你，你快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陈诚走过来拉住女儿，对夏楠说道：“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假？”

    夏楠摇摇头，说道：“就是感冒而已，头有点晕，已经吃过药了，应该没什么事。”

    陈诚点点头，说道：“厨房里还有粥，你一会儿喝点再走吧。”

    夏楠点点头，送他们走后，她回到卧室，慢慢换好衣服，也去上班了。到了办公室里，主任和同事们见到她都很高兴，主任让她把这次会议的重要的研究进展做成PPT来给大家共同学习一下，她欣然答应。

    本来她以为吃过药之后，像以前一样，自己头晕乏力的症状会好一些。但是，这次偏偏不遂人意，整整一上午，她都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下，注意力也不能集中，而且滴水未进，她似乎也不觉得饿或者是渴，就是头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中午的时候，她又吃了一次药，但是吃药仿佛也不能缓解这种头晕乏力的症状。到了下午的时候，她自己测量了下体温，37.4℃，只是低热，况且也没有很严重的症状，她便打消了去医院的念头，跟主任请了假，早早就回到家里了。因为怕传染孩子和丈夫，她决定继续住在楼下的客房里。

    她回到家时，正好家里的保姆李阿姨刚刚把已经放学的瑶瑶接回家。女儿一看到mama，高兴极了，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都是她不在家的这几天家里以及学校里发生的事，比如爸爸怎么惹她生气了；学校的小朋友怎么怎么样了等等。等她说够了，夏楠就督促她快去写作业，女儿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

    临出门前，她眨巴着眼睛笑眯眯地扭头对mama说：“mama，那今天是星期几啊？”

    夏楠知道她的心思，就笑着说：“今天是星期二，我答应过你周末带你去新城游乐场玩的，你放心，mama没有忘记。”女儿得到了mama的保证，高高兴兴地上楼写作业去了。夏楠只觉得身子无比沉重，在沙发上坐不住，就重新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等到六点多钟陈诚下班回家，见夏楠还没起来，就来叫她吃晚饭。夏楠想到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虽然仍没有食欲，但是为了尽快恢复，还是吃点饭比较好，就起身到餐厅里，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实在吃不下了。女儿看到mama生病了，晚上老老实实地自己在一边玩儿，然后自己去睡觉，也不来打扰她。

    夏楠喝了粥之后，并没有觉得好过，反而更难受了，躺下之后只觉得胃里上下翻腾，难以忍受，只好去厕所把饭全都吐个干净，胃里这才舒服一些。但是，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整个晚上，她都是在迷迷糊糊中度过的，有时候仿佛很清醒，但有时候又很模糊。

    等到她再有意识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手上扎着针头，床头吊着瓶不知名的液体。陈诚正坐在旁边的陪护椅上，看到她醒了，陈诚关切地问：“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夏楠不想让他担心，就点点头，说道：“好多了。”

    陈诚说道：“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你好好在这里治疗吧。”

    他一提到请假，夏楠马上想到他还要上班，就说：“我没什么事，你不用在这里陪我，赶快上班去吧！”

    陈诚说：“我上班还不就是那些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夏楠知道他们小组最近正在做的关于病毒基因整合嵌入的研究，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时期，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她说道：“我就是一点小病，这都在医院了，这么多人陪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用在这里陪着，况且，不是还有夏林在这里吗？”

    夏林是夏楠的弟弟，在镜州市立医院的内分泌科上班。陈诚还想说什么，但是在夏楠的坚持下，他只好离开医院回到研究所。陈诚走后不久，夏林就跑来了，姐弟俩说了一会儿话，夏林看到夏楠状态还不错，又去问了她的主管医师，在确定抽血化验的结果没什么事后，也去自己的病区忙了。

    夏林走后，夏楠自己看着液体，好不容易水输完了，叫护士来拔了针，这会儿觉得似乎有点力气了，闲来无事，呆在病房闷得慌，就想出去转转。她走出病房，在下楼时碰到一个和她一样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孩儿正沿着楼梯向上走。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女孩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她来到一楼，看到和她病房楼对面的病房楼一楼的入口处挂着一个蓝白相间的牌子，上面写着“重症监护室”，现在是似乎探视时间，门口围了很多人。

    她走过那些焦急的家属身边时，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前两天在C市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来就成这样了？真是年纪大了，不应该让他来回跑…”

    另一个人接道：“可不是吗？听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唉！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

    夏楠听到他们说C市，心中一动，想到自己也是从C市回来，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但是想要动脑子想一下到底是什么不对时，又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已经停止转动了，变成了一片混沌，似乎只能机械地听，不能进行思考了。没办法，她围着医院的小花园转了几圈后，又走回自己的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