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条件
路上朝阳涂金,连日来的天朗气清让院子里的花草都有了一些回春的迹象。丁姈伸手在一株四季桂上扯下来一小枝,笑吟吟地递给丁姀:“八姐你闻闻,这桂花一年四季都带香,插你屋里头去,十日都不会凋谢。” 丁姀正要接,丁妙斜着身子凤眼微睃:“四季香又能如何?也不及金桂贵气。古人素来都是咏金桂的,你听到过吟诵四季桂的么?” “本是同宗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分得清楚了反倒不好。”丁姀笑了笑,“还是糊涂一些实在。” 丁妙不悦地瞟她:“你是个糊涂人,别人可不是。” 丁姀脸色微敛,不知道丁妙是不是适才在二太太屋里看出了些什么。手中卷着绡帕小心翼翼地问:“七姐,二伯母是不是生气了?” “哼……我还以为你真的是缺心眼呢,拿那话编排六哥,我娘不气才是怪哉!” 丁姀杵在原地:“那我得回去替六哥说说情。” “行了吧……”丁妙没好气,“你看好你的丫头就是。别放了疯狗咬人还赖人的不是!姨娘那里我不去了,九妹,替我向你母亲问好,改日心里舒坦些了再去瞧她。还有,见了姜姨娘可让她准备好金疮药什么的,六哥省不得带家法回去。八妹,记得留着吃午膳看好戏!”说罢一摆帕子,带着身边的如璧袅娜去了。 丁姈咋舌,轻轻扯扯丁姀的衣袖:“七姐是怎么了?适才出来还好好的呢。” 丁姀苦笑:“没事,咱们还是去瞧你娘吧!” “哦……”丁姈捏着四季桂犹豫再三,弯下身轻轻插到主根近旁,“但愿来年又成大树。” 几人缓缓往前走,丁姀笑着问她:“成了大树又如何呢?” “可以乘凉!”丁姈爽利地答道,又笑吟吟地看丁姀,“我娘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就像四姐一样。” “四姐……”丁姀心中一愣,即便是不足十岁的丁姈,似乎也对丁妘的地位有着自己的理解,并且引以为傲着。那果真是一条人心都向往的路么? 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待拜会完几位姨娘之后就正好到了用膳时间。丁妙临走之前的话还言犹在耳,丁姀不欲过去又遭她冷嘲热讽的,就推说身上不舒服,离开了忠善堂。 巧玉一直凝神屏息的,直到离忠善堂远远的了,才脱口问丁姀:“小姐,适才七小姐指桑骂槐的不是夏枝么?” 丁姀驻步,从头到尾打量她:“这话你知道就好,别去同夏枝说,免得她伤心。” 巧玉讪笑:“奴婢知道,哪里会去说。”又一正经,“七小姐也着实过分,怎么能这么跟八小姐说话呢!真是气人。” 丁姀失笑:“你在家的时日比我长,七小姐什么性子你还不知?何必往心里去。” “是,奴婢也就这么一说,不想小姐度量大不跟七小姐计较,是奴婢聒噪了。” “聒噪归聒噪,聒噪得不好那就成了背后乱嚼舌根。巧玉……以后……”忽然顿住,丁姀本想再叮嘱她几句,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 巧玉一愣,丁姀似乎有什么欲说不说的话憋在心里,瞧着自己的眼神总觉得怪异十分。不容多想就快步追上丁姀,傍着她往如意堂回。 美玉跟夏枝正围桌边绣那双鞋面,夏枝帮着把用完的花色再分出一些来。听到外面动静,美玉就一骨碌起身:“是小姐回来了?” 夏枝往外望了望,透过门帘看到裙摆荡过,就放下手里活计疑惑:“适才二太太还打发人来说不回来吃了,怎么这光景又回来了?春草已经去提饭,你去告诉她一声,把小姐的也提回来。” 美玉把裙裾上的线脑掸去,点点头出去了。 夏枝亦起身拾撮了一下体面,想到丁姀是带巧玉到二太太跟前去的,心里又有些犹豫。不等再想,巧玉就打帘进来,看到她着实讶异:“哟,在啊?” 夏枝点点头,把长板凳挪开让巧玉坐下,笑着问她:“没出什么事吧?” 巧玉张手给自己倒水,眼一斜有些不悦:“能有什么事?你还怕我服侍不好小姐不成?”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枝道,“适才二太太还派人说小姐不回来用饭了,怎么到这个点就回来了呢?” 巧玉微哼:“还不是……”又上下瞥夏枝的脸,眉头一扬,“因为……七小姐骂咱们屋里有疯狗,八小姐心里大约不痛快得很,就拽着我回来了。哎……啧啧啧,你知道要在七小姐面前圆场可是多累人的活,七小姐那张嘴可是说什么就削什么的,八小姐哪里应付得过来。要不是我央着小姐别动气,兴许小姐就闯祸了。哎……” 夏枝也没心思理会巧玉话里头的真假,听其意思,似乎丁姀真的跟二太太坦言了。心中着实忐忑,忙要往丁姀屋里去。巧玉一把拉住她:“你别去,张mama在小姐屋里说话,不让打搅。” “张mama过来了?”夏枝惊愕。 小宴息处丁姀盘腿坐着,低头慢慢绣昨晚余剩的一条边。床几上一坛新燃的檀香流出轻烟,混绕丁姀的手起针落来来回回地轻氲。张mama在底下看了老久,不禁喳巴嘴再次问:“小姐,奴婢还得给三太太回话去呢。” 丁姀眼不离针,缓道:“张mama,这事情不小,你也知道夏枝跟了我许久,一时让我撇了她,我是不大舍得的。你就不容我考虑考虑?合着你的侄儿也不是搁那里就臭了的,等上几天也无妨不是?” 张mama为难:“倒不是奴婢那侄儿等不住,若铁板钉钉能成的事,就算登上一年半载也不嫌多。只是要小姐的一句准话,奴婢也好定心,让三太太也好定心。” “是你侄儿要人,还是母亲要人了?”丁姀蓦然抬头笑着问。 张mama身子一缩:“太太她是心疼夏枝。” “既是心疼,那烦mama去央母亲一桩事。我自己去不好开口,倒是你去的话,能成。” 张mama见丁姀松口,喜出望外,忙问:“什么事?小姐只管说。即便三太太不肯,奴婢那侄儿也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