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求娶
在宫中交了班,林晃一出宫门便往东大街的铺子上转了一圈,待回来时,马车上已是一大堆的东西,什么炒栗子、油豆腐、山里红,什么一味斋的各式糕点,还有各种小玩意儿,泥人啦,草编的小玩意儿啦,连木头做的拨浪鼓都有一个。 到了宅子门口,林晃心满意足地下了车,一眼就瞥见立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成箦。他的脸顿时红了个透。 “去,去把你们爷车里的东西都搬下来送进去。”成箦吩咐身边的小厮,“送到二门,找个丫鬟给两个姑娘送去。” 林晃瞧着小厮抱着一堆冒着热气的吃食,还有一件件小玩意儿,大大方方地从成箦眼下走过,往二门里送,顿时讷讷不成言。 “瞧你这出息,爷把你青梅竹马弄出来,不就是为了给你当媳妇的?”成箦唇角勾起揶揄的笑容,又贴着他低声道,“成了家,可就得立业了,别辜负爷对你的期望。” “爷说的是,爷救了我母亲的命,救了我的命,又对我有知遇之恩,如今……还救了我……妻子的命。爷的大恩大德,照之没齿难忘。”说着就要拜下去。 “做什么呢!”成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很,卡着他不让他往下坠,“这是外头,你好好地跪什么跪!你好好替爷办事就成了。” “是。”林晃从善如流。 成箦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迈进门。林晃也跟着他向府里的书房走去。 等姐妹俩再次见到宅子的主人时,已是近晚膳的时辰了。林晃从书房出来,将成箦送至府外回来,便听下人来报说后院客居的两位姑娘正在厅堂找他有事。 林晃进门时,姐妹俩正凑在一处笑着说话,红裳已换下宫中的装扮,穿着一件白地上织着红花蓝叶敞口红襦,挽着的发髻上簪着一只琉璃簪子,垂下的琉璃珠在她颊边轻晃,晕出圈圈光晕,衬着她的脸庞洁莹。林晃站在门外看得有些怔愣。 秦珂微侧过脸瞧见,不动声色地打量几眼林晃,才轻声咳嗽以提醒来人。红裳扭头,瞧见林晃连忙站起身来向他行礼。 林晃知他刚刚走神被秦珂看了个正着,涨红了脸,又瞧见红裳向他行礼,一时慌乱,忙道,“阿裳为何如此多礼?你我……” 红裳笑着打断他,“林大哥将我们姐妹二人从那见不得人的地方接出来,于我二人是大恩,便是受了一礼又怎的?” 秦珂跟着红裳也行了一礼,便在一旁不做言语,她瞧着红裳脸上笑意盈盈,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也瞧不见,好一派端庄淡定之色。秦珂心中喟叹,今日早些时候,她就觉得红裳有些不对劲,抚摸着那张林晃特特为她准备的琴,发了许久的呆,还有瞧着那一大堆吃食玩物时脸上又甜蜜又苦涩的笑,再瞧瞧如今故作云淡风轻地模样,秦珂哪里还不晓得她是什么心思。 红裳请林晃在桌前坐下,替他倒了一杯水,才缓缓说明,“爹爹临去前,将家中几处产业都变卖了,如今阿衣同我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林晃大吃一惊,也顾不得秦珂就坐在一边,他直愣愣地盯着红裳的脸,“为何不能一直住在这儿?” 红裳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她侧了侧脸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道,“我和阿衣与你非是血缘姐妹,又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一直住在你家中?将来你也要成家……” “阿裳!”林晃往前凑了凑身,一把握住红裳的手,“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走了,让我同谁成家?” 红裳显然没料到林晃如此说,她一时怔愣,呆呆地看着林晃。 二人都忽略了一边的秦珂,她面上尴尬,又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偷偷地从侧门溜出厅堂,站在游廊下来回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大笑了几声。她抬了抬手示意园中正在打扫的小丫头不要靠近,厅堂四面开窗,外边总能瞧见里头,有她和这个小丫头在外头,也不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林晃将一切都挑开了,红裳也不必将心事一直压在肚子里,况且林晃为人正直,对红裳也很好,秦珂想着想着觉得心中畅快,步子也轻快起来,竟是几个快步跳到庭院中,将对面游廊上的芸香吓了一大跳,她暗自嘀咕了一声,又转身走了。 秦珂也不理她,径自折了海棠树的枝条,往庭院中瓦缸边上走,她可是记得里头养了几条金鱼。 正当瓦缸中的金鱼被海棠枝逗弄地四处逃窜时,林晃红着一张脸出来了,他在秦珂面前站住,深深一个大礼行下去,“我必会用心善待阿裳,永不负于她。” 秦珂拿着沾了水的海棠枝条,沉默地瞧了他一会儿,瞧见他俯下的身子一动不动,很是坚定,半晌,才一边继续趴在缸上往里头找躲在莲叶下头的金鱼,一边道,“好,赶紧去找媒人吧。” 林晃抬头,木了一木,方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二妹说的是。”说着,步履有些乱地往前院冲去。· 秦珂抬起头瞧了瞧他急切的背影,又低头用枝条翻叶子,“饭也不吃了?这么急?”她扔下枝条,问一边杵着扫帚回不过神的小丫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丫头同秦珂一般大小,见她发问,连忙蹲身行礼,“奴婢叫小青。” “嗯,小青,”秦珂点点头,吩咐道,“你去厨房找昙香,告诉她摆饭吧,摆在我房里。” “是。”被主子吩咐做事,小青显然很高兴,她丢下扫帚,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秦珂将海棠树的枝条随手扔在花盆里,拍了拍手,“这丫头还需要调教。”说着她自己便笑了起来,感觉像是回到以前在母亲身后学着当家的时候,可笑着笑着,她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如今,也不知道母亲还在不在世,她急切地想要出门一趟瞧一瞧。
———————————— 林晃急切地希望红裳能嫁给他,更何况,没名没分地一直客居林家,日子拖得越久越是不妥。所以婚事便提上了日程,两家长辈都故去了,也均出了孝期,红裳顾不得羞涩,自己着手办理婚事所需要的东西。林晃也请了一个同僚的母亲帮忙,老夫人夫家姓刘,是个精明又善良的老太太。 钱庄里头的钱红裳请林晃领了回来,掐去交给钱庄的保管费,还剩下不少,红裳取了一半听刘老太太的话,买了两块田,又在郊外买了两处紧邻着的小庄子,因在半山上,庄子大片面积都是树林,价格便低了不少。红裳决心好好经营两年,将两个庄子都留作秦珂的嫁妆。 嫁衣盖头,红裳都来不及绣,刘老太太替她去喜铺里头选了一套成衣,绣着大朵流云,边缘上绣着绵延的葡萄藤蔓,颗颗葡萄子象征多子多福,寓意好的很。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六,时间紧促,拉拉杂杂地办了半个多月,妆奁首饰,绣屏缎子,锦被帷幔,瓷器花瓶,铜盆漆器,都差强人意,秦珂整个过程中都插不上嘴,她遗憾地瞧着满屋的嫁妆,嫁女儿应是十里红妆,双套齐的家具,一屋子的摆设珍玩,最重要的是从小收集好木料,做得拔步床,她前世出嫁时,那抬床铺便是母亲找的上好的檀木,请得平州的好手艺人雕成的。如今红裳的嫁妆一比,寒碜了不知多少倍。 刘老太太倒是很满意,平头小户嫁女儿这已经是大手笔了,这里头还有许多都是林晃买来的,她瞧着未婚的小夫妻两个很是满意,“凡事有商有量才有好日子过。” 刘老太太年轻时夭折过一个闺女,如今瞧着妩媚天真的秦珂很是喜欢,临婚期还有十来天,红裳在屋子里头做鞋子,绣香囊,刘老太太便把秦珂带在身边,处理事情,采买下人时都不避着,秦珂知道这是老太太在教她,只要红裳成亲,秦珂的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住在林家还是客居,管家的机会便少了很多。 红裳也明白这一点,她不想meimei身份尴尬,过得不愉快,她绣着绣着,想起这一茬来,苦恼地皱起眉头,刘老太太前几日曾找她商量让秦珂认她做个干娘,正好搬到她家去住,红裳想了又想拿不定主意。她吩咐身边新买来的小丫头黄杏,“去将二姑娘找来,我有事同她商量。” 过了一会儿,黄杏回来了,回道,“屋里只有昙香jiejie,说是二姑娘同刘老夫人出门子去了。”林晃听红裳的建议,将芸香和昙香送还成箦,回来时,却带着昙香一人和她的身契,于是昙香便依旧跟着秦珂。 红裳听说便罢了,她看了看手上的针线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