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闹心的曾氏
此时，曾氏正慢慢走回东院，阿雨在一旁提着灯，她们的身后五十步远处，跟着面色凝重的裴管事，还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奴仆，再后面，是拿着棍杖的阿三阿四。 曾氏的步伐十分僵硬，一刻钟前，郭世充已经先回了东院。 郭世充进府的时候，她特地在厅堂相迎。郭世充的容色不佳，目光也故意避开她，她的心里已是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她坦白地将事情说开：“郭郎，昨日来讹我的那个旧奴，竟然买通了府里的下人，将那子虚乌有的事传得全府皆知，府中的下人全部聚在此，你——”没待她说完，郭世充冷冷地道：“那个旧奴今日已单独来见我，亲口对我说了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郭世充在说子虚乌有四个字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气。他这样说话，明显在嘲讽她私自认为的子虚乌有四个字。 或许，他不想就此揭了她的面子；或许，他在等待看她的举动。 郭世充眉目深锁，逐一检视着垂首而立屏声静气的婢奴们。 曾氏闭住嘴，已是十分气恼，她几时在他面前这样低姿态过？这事情本来她就没有错，曾氏一转姿态，质问道：“郭郎，难道你将这些年我对你的感情置之不顾，宁可相信那个疯人之言？”见郭世充不为所动，不答话，曾氏越来越恼，又道：“我自会证明给你看，到时候你别来求我原谅你！” 郭世充这才将目光移到她脸上，他看到曾氏气得颤抖的两片嘴唇，这件事情，实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叫他一如从前，漠视这件事？别的事都行，唯独这件……叫他对她大发脾气，严厉质问？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做不出来。 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郭世充竟然没有答话，径直回东院去了！曾氏的气恼一下子全都冲上头顶，愤怒、委屈、难堪一并化为凌厉的目光，杀向那群惴惴不安的婢奴！ “要是不供出造谣生事之徒，所有人一并杖责发卖！” 阿三阿四两个体型魁梧的人往前一站，那施行的棍子敲在地上，发出连续的沉闷的领人恐惧的声响。 跟在裴管事身边的那个年轻的小奴，就是几番严审下来揪出的肇事者。他太小，经不住钱财诱惑，不知事情轻重。 没法蒙混过关，没法找机会逃走，那小奴已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走起路来也是双腿无力。 曾氏找出了人，特地带他去东院行刑，就是想要郭世充看清楚，听明白。 她为他忍受了那么多非议指责，未出阁先诞女，她为他早已丢尽了脸面，可是到头来，他竟然不信她！ 到了东院正院中，她喝令那犯事的小奴：“跪下！”对阿三阿四道：“给我狠狠地打！”又对裴掌事说：“唱数。” 小奴发出绝望的哀求声：“夫人，饶了我把！夫人！都是那胡大指使的，夫人！” 曾氏率先蹬上一脚：“叫吧！那胡大是怎样陷害你的，大声叫出来吧！” 狠狠地出了这口气，曾氏喘息着推开门。 屋内没有掌灯，郭世充已经躺下。白日里在布衣巷小院睡了一日，现时肯定是没有睡意的，不过是做做气愤的样子罢了。 阿雨进房来点了灯，又取出香炉，放了驱蚊草。 屋内弥漫一股艾草的香味。 曾氏走到榻前立定，郭世充翻了一个身，背对着她。 他的态度，总是在触怒她。 “郭郎，门外那叫喊的便是存心散布谣言的，你好好听听！”她努力试着压住怒，深吸一口气，又道：“被人存心诬陷，就是想让我百口莫辩。但是你要知道，我曾怀柔对你是死心塌地，从来不曾有过其他男人，蓉儿确实为你的亲生女无疑！” 郭世充一下子翻身坐起来。 他着履，依旧皱着眉头，依旧没看曾氏，“我去书房，还有公务要忙。” 走到院子里，他看了一眼趴在那里哭嚎的小奴，吩咐裴管事道：“给他一个教训便可，先关押在柴房罢。” 这一夜，郭世充在书房度过，曾氏一人在东院，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大早，曾氏备了马车，朝娘家去了。 曾老夫人听了曾怀柔的叙说，气不打一处来，“都做了这些年夫妻，他竟然凭那几句恶言就怀疑你！”郭世充固然可气，不过是一个郎君的正常反应，说到底，都是自家女儿出阁前不知廉耻做的好事，落人话柄。曾老夫人无奈地指指她，曾怀柔知道她又要提什么话，绞着双手，皱起眉头，“阿娘，你可是帮我想想，如何才好！” 曾老夫人头上的朱钗渐渐停止摆动，她好好地想了想，问：“胡大他人呢？不如先依了他，拿些钱财给他，让他亲自承认一切纯属诬陷！” “女儿已经让阿三阿四满城寻他了。” 寻人的事真真不易，曾老夫人蹙眉，“他既然如此诬陷你，必做了周全准备，你竟然话也没问清，还那么利落将他轰走了！没达到目的，他岂肯罢休？你呀你——” 曾氏自知当时考虑太少，遂垂目不语。 这时，一婢女进屋来禀：“老夫人，郎主回来了。” 曾老夫人点点头，她对曾怀柔说：“只有这样办了，当初你的近身婢子梅花受了杖刑，被发卖了，你让人去寻一寻，她最好证明你的清白。”她叮嘱她，“此事还是先别让你父亲知道。” 话音刚落，曾太守进门来，肃着脸道：“何事不能让我知晓？” “父亲。”曾怀柔起身问候。 曾太守见她一脸晦色，便问：“我的好女婿为何没一同前来？你是否又生了事端？” 曾怀柔看了一眼曾老夫人，曾老夫人抿着嘴，微微摇头，曾怀柔便道：“没有什么事，女儿前来，只因想念母亲。” 曾太守轻轻地哼了哼，不置可否。捋一捋胡须，他又说：“我那好婿的前程如何了？近日也不见他来与我说道。” 曾怀柔老实地道：“女儿从未过问。回府后一定提醒他常来叨扰父亲。” 曾太守点点头，转身出屋，“你们娘儿俩说些体己话，我还有事。” 曾怀柔在曾太守的背影消失后大吁了一口气，曾老夫人说先别让曾太守知道是有原因的，这个父亲对她总是不甚满意，要是知道出了这种事情，不替郭世充教训教训她才怪。回头对上注视她的曾老夫人，曾老夫人的眼里参杂着责怪和爱怜两种混杂的情绪，一见，曾怀柔委屈得垂头抽泣起来。 曾老夫人面色严厉地道：“哭吧，哭完后好好归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