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直面
又一天课程结束，青歌收拾好东西，无视众少女鄙夷厌弃的目光，平静的离开，背脊直脚步沉稳。 章素眉瞟了一眼低头不敢看青歌的吴宝儿，起追上青歌。 “要回房间了吗？还是想散散步？” 青歌侧头一笑，笑容里已没有了昨天的激愤难过，眼神却清亮坚定，“不，我现在要去找丁嬷嬷。你呢？” “去讨公道？呵呵，那怎么能少了我呢。走吧，我陪你。” “公道？亏得有人好意思说”段蓉蓉冷哼一声，越过两人时一双大眼里鄙夷之色几乎要夺眶而出，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看不起这两人一样。昨天被青歌反嘲一顿后，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当然，这只是段蓉蓉的个人认识，青歌压根就没讲她放在眼里，更别说作为对手。 “素眉。” “青歌。” 段蓉蓉一走开，两人同时转头唤对方，然后相视一笑。 “素眉，对不起，连累你了。”笑过后，青歌满怀歉意道。 章素眉扬眉无谓一笑，道：“这如何能怪你？其实段小姐这样的还算好了，更恶毒更可恨的人和事，我也见过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青歌亦洒然一笑，点头道：“既然素眉不在意就好了。”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位于重华最内里的大厅，整个重华最华贵宽阔的大厅，也就是邓玥等十二名本届参选预备女史中份最尊贵的少女平聚会学习的地方。丁嬷嬷主管整个重华事务，所有参选的姑娘都在她管束范围内，平时她偶尔会呆在这里，更多的时候是四处巡视。 青歌运气不错，丁嬷嬷恰好在大厅里与几个管事嬷嬷商议事，不用再到其他地方碰。冬嬷嬷亦在期间，看到青歌和章素眉站在大厅外等候，便朝丁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商议的恰好正是青歌的这件事。 丁嬷嬷随即发现了青歌两人，抬手招来一个小丫鬟让她去请青歌进来。章素眉本想陪青歌一道，却被青歌笑着婉拒了，只得继续留在厅外等。 跟着小丫鬟跨过足有一尺多高的门槛，一股厚重华贵的气息扑面而来。织锦厚缎的帘幔重重层叠，金色的流苏垂坠轻摇，太阳还未落山，厅中却已经开始显得沉暗，光影交错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青歌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在梦中，脑中有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象片段，电影快进般掠过，却怎么也看不清，只那甜蜜苦涩的心很清晰。 丁嬷嬷为首的一众嬷嬷已经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那慢慢走近的少女。淡灰色的连襦裙，只在边角处散绣着几株暗蓝色的素兰，料子虽然极好，看上去也很清雅，但对这般年纪的少女来说，未免太过暗淡了，颜色自然便被掩盖了三分。再加上那几乎掩去小个半面容的发型，初初看去，实在不起眼之极。 可这些嬷嬷都是什么人？那可都是阅人无数、早练就了一双金睛火眼的人精儿，尤其看女人。青歌五官精致秀美，年纪虽小，清丽美好的颜色已经开始展露。更难得的是，这样一个小小少女，上竟然自有一份沉静婉约的气质，那通的气势，竟丝毫不逊色于京中最优秀的几位大家闺秀，哪里有半分乡下丫头的局促无措？ 能培养出这样女儿的母亲，怎可能那般不堪？众位嬷嬷相互对视一眼，对于那些是非流言的真伪更加肯定。 青歌随着小丫鬟越走越近，心智也渐渐清晰，来到众位嬷嬷面前时，她终于完全摆脱了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优雅从容的向众人行礼问好，抬起头坦然接受各种审视评估的视线。 丁嬷嬷突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青歌面前，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青歌，呼吸竟有些急促。 “钱嬷嬷是我眼花儿了吗？”丁嬷嬷保养得宜的双颊微微泛红，一双眼意外的明亮精神，显然激动非常。 丁嬷嬷站在一起的钱嬷嬷此刻也是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激动欣喜之色较之丁嬷嬷更甚，甚至眼眶已然湿润，几次张嘴却是发不出声音来。 丁嬷嬷和钱嬷嬷两人的份资历，在整个皇宫里也是数得上号的，深得太后和皇上信重，连皇子们见到两人都恭敬有礼的。如此风光，两人却是淡然处之，做事公正勤勉，待人温和有礼，向来都是不骄不躁不疾不徐的，甚少在她们脸上看出绪来。 可现在，两人竟齐齐失态。众嬷嬷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无措。 青歌也颇意外，她确信自己来到京城以后没有见过这两人，刚才两人的表现，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她。可为何如此激动？那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怀恋柔和。 不论如何，这应该算是好事吧？青歌实在猜不出缘由，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你，你叫夏青歌，是吗？”丁嬷嬷毕竟久经风雨，心志坚韧，这般激动不能自持也不过片刻功夫。事实上，她心里仍然很激动，只是勉强能控制住不让绪太过外露。 钱嬷嬷也渐渐控制住绪，只是看向青歌时眼神烈亲切了些。 青歌微笑点头，回道：“是的，小女子正是夏青歌。” “夏青歌，果然是个好名字啊。”丁嬷嬷对着青歌温和一笑，语气里有淡淡的感慨。 又是一个关注自己名字的人。青歌心里疑惑更甚，面上却不显。相较之前邵老夫人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丁嬷嬷可不知好了多少。真不知这名字到底有什么特别。 “夏小姐，不知令尊……”钱嬷嬷突然开口，却被丁嬷嬷一个眼神制止。看了看周围其他嬷嬷，钱嬷嬷也发现自己太过着急了，便歉然一笑，安静了下来。 丁嬷嬷再对青歌笑了笑，语气恢复如常，平淡道：“夏小姐这是有事儿？” 青歌点头，脸上笑容渐渐收起，甜脆的少女嗓音多了几分冷凝郑重，道：“青歌这次前来，是有求于丁嬷嬷和众位嬷嬷。” 说着，青歌双手交握于腹侧，向众位嬷嬷团团拜礼，接着郑重道：“我想请众位嬷嬷召集重华里的小姐们，当众澄清这几天关于青歌和家母的流言。” 走出大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章素眉迎上青歌，挽着她关心道：“怎么样了？” 青歌有些疲倦的对章素眉笑了笑，黄昏的薄暮笼罩着她，朦胧飘逸，好像并非真实中人。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倦意，似近似远轻轻传来：“嗯，好了。她们答应了我的请求，拟定于五天后召集中二百四十三名参选小姐，当众让我澄清流言。” “啊什么召集所有人，你自己澄清？”章素眉惊呼，拉住青歌忙道，“那怎么成？若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做，还不知有多少人会为难你呢。不行，咱们这就回去，求嬷嬷们帮忙压制澄清流言” 青歌按住章素眉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素眉，这件事我自有考虑。或许会有些难听的话，可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别人说得再难听又与我何干？若非传这流言者太过分，竟牵涉到我娘，我实在不愿多惹事端。可事已至此，与其逃避，不如直面。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真正澄清这流言，还我娘和我一个公道” 章素眉担忧的看着青歌，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长叹一声，道：“其实你该知道，就算澄清了流言，她们依然不会改变对你的排斥。这件事过后，你的处境或许会更艰难。” 青歌拍了拍章素眉的手，挽着她往外走。是的，她知道，这些小姐如此排斥侮辱她，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她的份，乡下丫头的份。她们觉得这样一个无财无势的女孩，实在不配与她们同处一。只是运气好，靠上了安乐侯邓府，为何就能与她们这些从小受良好教育的小姐一样了？ 她们不愿接受她。 正是清楚知道这一点，青歌才坚持由自己亲自澄清。如果求嬷嬷们澄清压制，这些小姐们只会面上服从，下一次回府便不知会传出怎样的流言来。所以，青歌要自己去面对，让她们将所有的质疑不满都发泄出来，然后一一做出回应。不求让她们心服口服，起码让她们出去后不会乱传话。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多少还保留着一些淳朴的信义道德观，只要能当面解释清楚，让她们无言反驳，她们就算对外说起也只能如实而言，不能再拿那些流言来传。 当晚，三更过后，章素眉鬼魅般闪离开自己的房间，越过重华的南墙，再穿过一座宫苑，便来到太子所居的东宫。 谢玄墨独自一人坐在案几前，就着桌上明亮的烛光翻阅奏折宗卷。窗外传来两声轻叩，冬蓝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下，冬眉到了。” “让她进来吧。”谢玄墨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声，继续挥笔疾书。 “下。”章素眉取下面巾行礼。 “起来把，有事？” 章素眉起抬头，咬了咬唇，道：“下，夏小姐五后将亲自在所有女史参选者面前澄清流言。” 谢玄墨顿了顿，依旧没有抬头。章素眉等了许久，见太子似乎一点儿也不介意，忍不住再次开口道：“下，请您帮帮夏小姐吧若她真的如此行事，只怕，只怕女史便选不上了……” 谢玄墨抬头淡淡瞟了一眼，章素眉一颤，忙跪下请罪，只是仍旧一脸焦急期待。 沉静，占据了整个屋子，分明谢玄墨什么表也没有，甚至那双墨色眼睛也并未在章素眉上久留，却让她额头冷寒直冒，几乎要忍不住伏地躲避。 终于，在章素眉就要放弃的前一秒，谢玄墨开口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压力忽然松动，章素眉一句疑问未经大脑就冲口而出。幸而谢玄墨并无意责怪，只低下头继续挥笔。章素眉不敢再多言，匆匆行礼离开。太子下做事自有他的道理，自己还是尽量看顾好青歌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