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再访顾临舟
顾临舟一袭浅紫色衣袍,闭目仰靠在临渊居落华阁里的软榻上,距他不远处的一张高几上,鎏金镂花香炉里正燃着凝神安眠的檀香。这几日,他总是莫名地有些低落,甚至焦躁不耐,时常不自主地想起她那带着一丝梨花香甜的声音。 他似乎有些,挂念她,总想她为何连续几日都不曾出现,甚至一度怀疑是否自己在言语上惹恼了她,使得她不愿再见他。可是她同识航既有约定,又怎会······ 想着,顾临舟的嘴角牵起一抹淡笑,昨日他失神瞬间,识航的一句“是否要去寻莫姑娘来”让他心跳骤急,居然像个被拆穿心事的青葱少年一般慌乱,险些摔了手中的茶碗。 他微微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自己难道已经那么明显了么?可是当识航说到要去寻她的时候,他心里明明是期待的,却仍固执地阻止了。 其实,在识航说她来历蹊跷时他并非没有怀疑,可是相处几日之后,他却愈发不愿识航去调查她的身份。因为他担心——担心她已嫁作人妇,亦或是早有一位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他居然会害怕那种因无缘而擦肩的失落感,所以,他宁可选择什么也不知道,只在他们相逢际会之时,格外珍惜那得来不易的时光。 “公子,莫姑娘来了。”顾识航走进落华阁,朝着软榻上的顾临舟说道。 “嗯?”顾临舟一直沉思着,忽地被识航唤一声,怔怔地将脸转向他,蓦地回过神来,声音有丝激动,“你说莫姑娘来了?那她人现在何处?” “莫姑娘正在梨亭等候公子。” ————————分割线———————— 莫浅浅仍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她闭目坐在梨亭中,一手抵着石案,一手轻轻揉按着太阳xue。那个瞿书焕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昨天在她大闹书香小筑之后,居然让“麋鹿”跑来清浅居,说她可以在王府中自有出入了。 她解禁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马不停蹄地奔来找顾临舟。所谓打铁要趁热,她得迅速跟那位顾大爷做好情感沟通工作才可进一步有所行动,好在前期铺垫还算到位。顾识航那个呆子,今儿个一听门房禀报,拽着衣摆就一路小跑出来接她,而她大摇大摆地走进顾府时,跟上级领导莅临检查那是一样的气派啊。 “莫姑娘。”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满面春风地轻笑道:“顾大公子,几日不见,一切都好?” 不好,他微垂眼帘,心里轻轻应道。 她静静地看着顾临舟,他今日身着浅紫色锦袍,自然散发的雍容气度,华贵却不喧嚣,俊美如玉的脸庞依旧白皙得有些透明,眼眸像散满星辉的一湾清泉,澄澈动人。 她发现自己时常不由自主地沦陷在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宛若遗世独立的谪仙般的淡雅飘逸中。微微有些尴尬地咬了咬红唇,她偷偷侧过脸,小心地望着顾临舟:“顾大公子,这几日······不好么?” 他嘴角轻勾,淡淡地开口:“莫姑娘,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呼,”她长舒一口气,脸上立马换上一副愁苦无奈的表情,“我过得那是相当不好啊,这几日行事皆不顺心如意,还要和一群狡诈的小人斗智斗勇。”她颓然垂下脑袋,又是一声长叹:“苦啊······” 他抬手微微握拳,遮着着飞扬的唇角,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胸中的笑意。 她微笑着,同时仔细地看着他。他神色平静如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仿佛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扰其心、乱其性。微微蹙眉,想着怎样开口才不唐突,她轻声问道:“顾大公子,你平日,都做些什么?”说话的同时还忐忑地盯着他,时刻准备着风向不对就立马转舵。 前来顾府的路上,在研究关于怎样亲近顾临舟时,她已经是换位思考了,可结果让她很沮丧,也,有些心疼。因为她发现,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一旦患有眼疾甚至失明,似乎就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他所能从事的活动和范围。她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位俊逸儒雅、文采斐然的世家公子,当书画对弈这曾经信手拈来的风雅之事如今均成为自己无法驾驭的梦魇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他一愣,随即微微偏过脸,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轻轻回道:“平日里,弹一会儿琴,让书房小厮读一段书,或是一个人······胡思乱想。”
他的语调极是轻缓平淡,似在说着他人的事情一般。 她心里又是一阵揪疼,咬了咬唇,柔声道:“顾大公子,可否允浅浅为你读一会儿书?”她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生怕他露出一丝不悦或勉强。 殊不知,他心里砰然一跳,浅浅,是她的名字吗,她终于在他面前扯去“莫某”抑或“在下”这些疏远的称呼了。 莫浅浅哪里知道他心中所想,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不见他回应,心中难免有些失落,但她还是决定恬着脸再问一次:“顾大公子,你······不愿么?” 他回过神来,眸中荡着莹亮晶丽的神采,红唇微启,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最后读书还是作罢,因为—— 她端详了书页半天,紧蹙着眉,然后,小心地、发音有些怪异地读出“mao、甲”。只听他喉中发出一个压抑的怪音,轻笑着启口:“鍪甲”。(作者:鍪,mou,古代武士戴的头盔。)“意外、意外呵。”她干笑了两声,尔后狠狠地瞪了两眼让她出丑的那个“鍪”字。 不一会儿,读到“今吾兄嗣位未几,辄思篡汉,皇天必不祚尔”这一句时,她有些欲哭无泪地盯着那个“祚”字,心里痒痒地,她好想读“zha(炸)”啊,但是先前的一系列“意外”让她明白,这些生僻字,偏旁都是雷区,一踩那叫一个死。而他在听着她久久徘徊在“皇天必不、必不······”时,无声地笑了一下:“皇天必不祚尔。” “哦,原来这个字读zuo啊。”她恍然大悟般兴奋地点点头,咦,不对。她“哗”一掌将书拍在石案上,怒瞪他:“这些书你都读过?”他并不出声,只是轻快地朝她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