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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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传言,在瑄祯十七年二月初七,千桦剩下八阿哥璞瑆之后更是甚嚣尘上。连宫人们望向宓姌的眼神也不觉多了一丝怜悯,似乎在慨叹这位大龄初孕的皇后生不出皇子的悲剧命运。 且不说婉婷和千桦,连皇帝新宠的颖嫔亦在背后笑:“好容易怀上了孩子,不过是个公主,有什么趣儿。听说内务府又送了几匹粉紫嫣红的料子去给皇后腹中的孩子做衣裳呢。” 婉婷闻得流言纷纷,也不过一笑。临近生产,盈月领着合宫宫人愈加警觉,只是那警觉不是明面上的劳师动众,而是暗地里事无巨细的查看。宓姌入口的一饮一食均是用银针仔细检查过,再叫云昆细看了才能入口。连生产时的银剪子,白软布,乃至一应器皿及衣衫被褥,都反复严查,生怕有一丝错漏,直熬的盈月两眼发绿,看谁都是森森的。 而宓姌,便好整以暇的看着钦天监博士张镇息在翊坤宫后殿东门边选了“刨喜坑”的“吉位”,来作为掩埋来日生产后孩子胎盘和脐带的吉地。三名太监刨好“喜坑”,两名嬷嬷在喜坑前念喜歌,撒放一些筷子、红绸子和金银八宝,取意“快生吉祥” 宓姌陪着太后笑吟吟看着,满心期待与喜悦,享受着初为人母的骄傲与忐忑。 次日,内务府送来精奇嬷嬷、灯火嬷嬷、水上嬷嬷各十名,宓姌亲自挑选了两名身份最高,儿女双全的嬷嬷备用1。另有四名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从三月初一起,在翊神宫“上夜守喜”,太医院也有六名御医轮流值班,以备不时之需。 宓姌只敢把酸杏子藏在锦被底下,偷偷吃一个,吃一个,酸的直冒眼泪。 盈月笑吟吟道:“这是昌平进贡的酸杏。奴婢偷偷拿了的,好吃么?” 宓姌笑道:“晚膳吃了那么多辣,辣的胃里直冒火儿,现下吃了杏子才舒服些.” 盈月悄悄道“奴婢藏了好些呢。娘娘要吃就告诉奴婢,晚上是奴婢守夜。尽着娘娘吃,没人知道。“说罢又慨叹,“您是皇后娘娘,怀了皇子也不敢随便叫人知道,奴婢看着真是辛苦”。 “树大招风,当年孝庄皇贵妃怀着皇子的时候。多少眼睛盯着呢。本宫比不得孝庄皇后有家室,凡是只能自己小心。”宓姌扶着隆起的肚子道,“如今在肚子里还算是安稳的。若生下来,还不知得如何小心呢。” 盈月一脸郑重:“娘娘放心,奴婢拼死也会护着娘娘和皇子的。” 在众人或嗤笑或疑惑的目光中,瑄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五日寅时。宓姌在阵痛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诞下了一位皇子。 寝殿内放着光可鉴人的小巧樱桃木摇篮,明黄色的上等云缎精心包裹着孩子娇嫩柔软的身体,孩子乌黑的胎发间凑出两个圆圆的旋涡,粉白一团的小脸泛着可人的娇红,十分糯软可爱。 彼时皇帝正守在奉先殿内,闻知消息后欣喜若狂。向列祖列宗敬香后,即刻感到翊坤宫。 沛涵早已陪侯在宓姌身侧,皇帝看过了新生的皇子,见了宓姌便亲手替她擦拭汗水,喂了宁神汤药,笑道:“此子是朕膝下唯一嫡子,可续基页,便叫璞基可好?” 宓姌吃力的点点头,看着乳母抱了孩子在身侧,含笑欣慰不已。 沛涵笑道:“臣妾生下璞琪的时候,皇上便说,琪基,玉属也。永琪与永基,果然是对好兄弟呢。” 璞基的出生倒是很好的缓和了帝后之间自永寿宫风波后的若即若离。宓姌有时会想,难怪男人和女人之间一定要有孩子,孩子就是相连相通的骨血。原本只是肌肤相亲的两个人,再黏腻再换号,也不过是皮相的紧贴,**的依附。可有了孩子,彼此的血液就有了一个共通的凝处,打不开分不散的。 而皇帝亦对璞基十分爱护,特许如懿养在了自己宫里,并不曾送到阿哥所去。因为有乳母照护,又有母亲在身边悉心照拂,宓姌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待到八月时,宓姌已能陪着皇帝木兰秋狩,策马扬鞭了。她便在那一年,以自己春风得意的眼,再度撞上了林云霄落魄的面容。 彼时凌林云霄已到木兰围场待了很长的一段时日,木兰围场是一处水草丰美,禽兽繁衍的草原,虽然皇帝每年都要率王公大臣、八旗精兵到这里举行秋狩,但过了这一阵热闹,这里除了浩瀚林海、广袤草原,平日里便极少有人来往,只得与落叶山风、禽兽野兽为伴了。 这于林云霄无疑是一重极大的痛苦,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背着这样香艳而猥琐,屈辱的罪名离开了宫廷,所以当宓姌在围场随扈的苦役之中看见凌云彻消瘦而胡子拉碴的面庞时,亦不觉惊了目,惊了心。 彼时人多,皇帝携了和亲王宣昼,十九岁的二阿哥璞璋,十四岁的三阿哥璞珹,十二岁的四阿哥璞琪,还有一众亲贵大臣,正准备逐鹿围场,行一场尽兴的秋狩,宓姌便和几位阿哥的生母跟随在后,望着众人策马而去的方向,露出期待的笑容。 兮贵妃笑色满目,道:“没想到四阿哥年纪最小,跑起马来一点儿都不输给两个哥哥呢。” 沛涵腼腆道:“小孩子家的,哥哥们让着他罢了。” 千桦亦不肯示弱:“是么?怎么我瞧着三阿哥跑得最快呀!” 兮贵妃素知千桦心性,便也只是一笑置之:“三阿哥跟着彤贵妃吃了那么多李朝的山参进补,体格能不好么?等下怕是老虎也打得死了。要好好儿在皇上面前显露一手呢。” 千桦扬一扬手中春蝶般招展的娟子,掩口笑道:“能显什么身手呢?太子和六阿哥不在了,二阿哥这位长子这么显眼,哪里轮得到咱们的三阿哥呢?” 兮贵妃闻言便有些不悦,自从孝贤皇贵妃丧礼时二阿哥被申饬,一直是兮贵妃的一块心并不是。且皇帝渐有年事,对立太子一说抑或是立长一说十分忌讳,大阿哥璞链便是死在这个忌讳上,谁又敢再提呢。 兮贵妃的脸色冷了又冷,即刻向着宓姌,一脸恭顺道:“彤贵妃是越发爱说笑了,都是皇上绷着她。咱们的孩子再好,也渤是臣下的料子,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的八阿哥呢。且不说八阿哥在襁褓之中,便是五阿哥也是极好的呢。”
宓姌与沛涵对视一眼,亦不作声。这些年如何用心教导璞琪,如何悉心培育,且在人前韬光养晦,积蓄十数年的功夫,岂可一朝轻露?便也是含笑道:“这个时候不看狩猎,说这些没影子的话做什么呢?” 皇帝猎兴最盛,跟随的侍卫和亲贵们心下明白,便故意越跑越慢,扯开了一段距离,前头尽数是围场上放养的各色禽兽,以鹿、麋、羊、兔、獐为多,更有几头蓄养的半大豹子混杂其中,以助兴致。 那些温驯的牲畜如何能入皇帝的眼,唯有那金色的奔窜的半大豹子,才让皇帝热血沸腾,他正策马疾追,横刺里一匹不知马的马匹疾奔而过,鬃发油亮,身形高大,马色如霜纨一般,直如一道雪白闪电横刺而过。相形之下,连御马也被比得温驯而矮小。 皇帝眸中大亮,兴奋道:“哪儿来的野马?真乃千里驹!”他手中马鞭一扬,重重道:“此马良骏,看朕怎么收服它!” 皇帝素来爱马,又深感御马温驯不够雄峻,眼见此良驹,怎不心花怒放,众人深知皇帝脾气,亦不敢再追! 策马奔过红松洼,丘陵连绵起伏,皇帝原本有尽让侍众们跟着一段距离,奈何那野马性烈,奔跑飞快,皇帝一时急起来,也顾不得后头,加紧扬鞭而去。 很快奔至一茂密林中,落叶厚积,道路逐渐狭小,跑得再快的马也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缓步悠悠。北方高大的树木林叶厚密,蔽住了大部分阳光,只偶有几点斑驳的亮点洒落,像金色的铜钱,晃悠悠亮得灼目。四周逐渐安静,身后的马蹄声,旌旗招展声,呼呼的风声都远离了许多,唯有渐渐阴郁潮湿的空气与干燥的夏末的风混合,夹杂着藤萝灌木积久**的气息,不时刺激着鼻端。 四下渺然,一时难觅野马踪影。皇帝有些悻悻,正欲转身,只见左前方灌木丛中有一皮色雪白的小东西在隐隐窜动,皇帝一眼瞥见是只野兔,却不愿轻易放过,立刻搭箭而上。然而,在他的箭啸声未曾响起之时,另一声更低沉的箭羽刺破空气的声响死死钻入了他的耳际。 皇帝一惊之下本能地矮下身子,紧紧伏在马背上,一支绿幽幽的暗箭恰好掠过皇帝的金翎头盔。“咔”的一声轻脆的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断了。 是有人在施放冷箭! 皇帝尚未回过神来,另一声箭响再度响起。皇帝正要策马往前,只见前头灌木丛中仰起一张野马的脸。那是一张受到惊吓后激起突变的脸,它面孔扭曲,前蹄高高扬起,朝着正前方的皇帝当胸踢来。皇帝有一瞬间的犹疑,若是向前,难免受到惊马的伤害,便是拔箭射杀也来不及;而后头逼来的利箭,已经让他无从躲避,更不得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