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五)(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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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几分。宓姌轻挽衣袖,不急不缓替皇帝研墨,道:“董其昌云,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此时叩首声扰耳,无论取韵、取法还是取意,都是不能的了。皇上还是暂且停笔,让臣妾为皇上磨出颜色适合的墨汁吧。” 皇帝伸笔饱蘸墨汁,下笔如行云流水,曳曳生姿,丝毫不见滞缓,道:“姌儿,你出去,以皇贵妃的身份告诉她,从此刻起,她已经不是彤嫔,而是彤贵人。若再吵扰一次,便再降一等,直到被废为庶人为止。” 宓姌明白皇帝言出必行的性子,便福一福身,缓步走到外头。阔大的廊下,硕大环抱的红柱林立,如巨大的壁垒,将跪伏于地的金玉妍衬得渺小而卑微。千桦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色无纹长袍,袖口与衣襟滚着浅银灰的镶边。她脱簪披发,换下象征嫔妃身份的花盆底,只穿平底软鞋,跪在殿外不断叩首。 在看到千桦面容的一刻,如懿有微微的惊诧,这个一向妩媚娇艳的女子,却未在此时展露她梨花带雨的更能惹人怜爱的哭容,只是倔强地抿着嘴,重重低下一贯高昂的头颅。 宓姌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将皇帝的话复述完毕,方才吩咐进忠道:“送彤贵人回启祥宫,无事不必再出来了。” 千桦素白的没有任何脂粉装饰的脸,除了眼角细微的如金鱼尾上柔软摇曳的纹理。依旧那样完美,是几乎没有瑕疵的玉璧。甚至连续以额叩地后带来的肿起红色,亦不过为她无神的面孔增加了一点儿明艳的桃色芳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并不如她的容颜一般诱惑。充满了愤恨与恼怒:“我分得清玛瑙和红玉髓!就算贞淑分不清,那算得什么!这不是真的!是你害我!” 宓姌双眸微扬,顺手将鬓边一缕垂覆的红璎玉滴珠流苏掠起,那瞬间流露的神采有几分淡然的鄙夷,隐约又带着倔强的不屑,轻轻一嗤:“在这宫里,真相从来就不重要。许多事,根本无人在意它是真是假,而是在于是否有人相信。其实你和我都是一样,都是在赌。只赌皇上信还是不信。”她剜了千桦一眼。目光似森冷的磨着骨片嚓嚓微响的刀。“或者,你也可以告诉皇上,你明明白白知道那七宝手串上本就是用的红玉髓。根本不是玛瑙。那么你猜,皇上会不会想,只有主使之人才会那么明白确凿呢?当然了,这也是你告诉皇上的,那日得了这些东西,你可一眼都不敢看便封起来给皇上了。” 千桦的身体栗栗颤抖着:“皇上不会这么待我的,我为皇上生了三位皇子!一定是你挑唆的!是你!皇上才会不信我!”她咬着嘴唇,全然不顾雪白的齿落在暗红而柔软的唇上咬出深深的印迹。 宓姌冷淡的眉眼仿若这个季节最末的流火炎炎,隐隐带着冷峻与肃杀将来的气息:“是我么,还是你自作自受?就如我分明与波桑大师没有任何瓜田李下之事。但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人信以为真而已!” 有泪水在眼眶里泫然欲落,千桦用力举袖狠狠擦拭,抹杀了那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滴落的可能,继而以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宓姌,仰着脸道:“你想挑唆我和皇上,你想看我伤心难过,我偏不哭,偏不让你如愿!” 任何神情都不足以表示宓姌的鄙夷和愤怒,她的眼神冷漠如十二月的霜雪,覆落于玉妍之身:“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远胜于一切挑唆!皇上这么做,已是看在你生育皇子的分上格外留情了。”宓姌说罢,嫌恶地不欲看她狼狈而狰狞的面容。 千桦忽地站起身,扑上前来欲扇宓姌脸孔。她张扬的手高高扬起,凌厉的风贴着皮rou刮过的一瞬,宓姌不避不闪,淡然道:“你要打只管打,只是这巴掌一落下来,位分不说,你的三个阿哥必定是不能再接回你身边养育了。你可想清楚了么?” 千桦举起的手掌悬在离如懿的面孔只有半寸之地瑟瑟发颤,仿佛找不到着落一般。许久,那白如葱根的手终于重重落在了她自己的脸颊上,响亮的耳光声和着她的悲鸣凄幽无尽。“皇上……皇上……您不能弃绝臣妾,弃绝臣妾母族啊!皇上!皇上!您可以责怪臣妾,惩罚臣妾,但求不要迁怒臣妾的母族,臣妾求您了!” 宓姌缓缓摇头,注目她良久:“没有人要弃绝你,是你弃绝了你自己,是你为求荣宠不择手段才可能会牵累了你的母族。私通?”她不屑,“你的脑袋里除了这些污秽东西,难道生你养你的李朝便没有教给你一点点聪明良善与懂得进退么?” 鄙弃的神色如刻在千桦面庞上一般不可抹去:“皇贵妃,你以为你是什么良善之人么?你和我都不是善男信女,又何必说这样的套话?你有你想维护的东西,我有我不能不得的东西,既然狭路相逢,我算不过你的心机计谋,便也罢了。但我身为李朝宗室之女,责罚可受,颜面绝不可丢!我才不会哭,不会任由你看我的笑话!” 玉妍一壁说,一壁有热泪无可抑制地滚滚而下。她一向自恃身份,将自己与李朝的颜面看得极重,如今提及,显然是伤心害怕到了极处。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越是擦泪水越多,将她的袖口染上星星点点的圆晕,仿如灰败的落花,四散弥漫。她极力遏制着喉间可能溢出的悲声凝泣,梗着脖子道:“我不会哭,不会让你看见我哭!不会让你笑我李朝失了颜面!” “颜面失却与否,只在你自己做了什么。愿赌服输,你承受自己的恶果便是。”宓姌俯视于她,凝神片刻,悄然迫近,衔了一丝诡谲的笑意,极轻极轻地道,“卫千桦,你猜一猜,这次,本宫为什么赢得那么快?” 卫千桦睁大了眼,像僵死而不能瞑目一般:“你说什么?” 宓姌伸出纤长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晃:“孝贤皇贵妃也好,慧贤贵妃也好,如果真是她们要害本宫,如今人死尘烟散,也该尘埃落定了。可若她们也是为人挑唆,那么她们一个个死绝了,那个躲在背后的人,也该自己上场了。说到底,皇后之位近在眼前,你终于忍不住了,是不是?”
千桦吃惊地看着如懿,双肩不由自主地一抖,往后缩去。她一贯妩媚轻柔的双眸里隐着尖锐如针芒的冷光,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千桦的牙齿发出咯咯的磨磋声,若不是进忠眼疾手快按住了她,她几乎要忍不住猱身扑上来。千桦厉声道:“你胡说!你胡说什么!” 当然只是胡说,宓姌哪里有半分凭证。唯一所有的,不过是孝贤皇贵妃前的厉声呼号,和一点点辨无可辨的蛛丝般的痕迹。 宓姌懒得与她多费口舌,正漠然相对间,却见安吉波桑大师身着红袍,手持一串橙黄的蜜蜡佛珠,神态祥和,缓缓步上养心殿的台阶。 宓姌颔首施礼:“大师安好。” 安吉波桑眉眼间有淡泊清澈的笑意:“皇贵妃积福,一切安好。” 宓姌瞥了掩面啜泣的千桦一眼:“有大师佛法庇佑,邪灵不侵。” 安吉波桑微微一笑:“姜女不尚铅华,似疏梅之映淡月。即便尘埃拂身,亦终归洁净之道。” 宓姌会意,眼底闪过一抹明亮的笑影,如澹澹天光。“禅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即便身陷淤泥,亦能不染自身。”她欠身,温言道,“大师为何此刻来养心殿?” 安吉波桑和缓含笑,有拈花看尘的闲雅之态,道:“中秋已过,特来向皇上辞行。” 宓姌微微黯然:“宫中污秽,不是大师清修之地。” 安吉波桑微笑道:“修行处虽然苦寒,但自有清静大自在。”他侧过脸,看着千桦的目光无比悲悯而慈和:“你有一张美丽胜过格桑花的脸,却没有一颗美丽的心。你有你的孩子,有你的家族,有你的未来,为何不体会清净圆明的自在?不要求无相,求虚妄,否则你的罪过会绵延到你的孩子身上,让他们来承受母亲的业报。” 千桦美丽而狭长的眼睛鄙夷地转过,她娇艳的嘴唇间狠狠往地上啐出了一口唾沫,以此来表示她的愤恨与不满。 安吉波桑宽和地微笑,对着宓姌道:“皇贵妃,你以后的路还很远,荆棘与险阻还很多。那日你问我什么是禅,其实圆明清净就是禅,不是麻木不仁,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外面一切声音动作清清楚楚,而此心明白,了无挂碍,毫无执着,一片祥和。这样,所有的尘埃都侵扰不了你,因为你没有破绽。” 宓姌双手合十:“多谢大师提点。” 波桑含笑:“我也只是提点而已。在雨花阁那几日,我已经发现,皇贵妃娘娘虽然来雨花阁参拜,但所求皆为宫中之事,从不为自己,娘娘其实是不信神佛的。” 宓姌失笑:“大师目光清明,被您看穿了。本宫向来不信神佛,只信自己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