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夜闯
岁去年来，山东的局势更加糜烂不堪。孔有德叛军攻陷登州，老将张可大自尽，登莱巡抚孙元化被俘，后来获释回京，旋即被下了诏狱。叛军直逼莱州，山东巡抚徐从治只得顶上，与叛军再战失利，数万明军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几乎全军覆没。叛军声势浩大，孔有德得意洋洋，竟有席卷山东之势。 朝廷中吵成一锅粥，是战是和拿不定主意。柳铭风终日来去匆匆，眉头紧锁，陈洙几次话到嘴边，却问不出来。 一日柳铭风突然对她说：“你还是回京城去吧，山东不安全。” 陈洙大惊：“怎么啦？叛军要攻进济南城了？” 柳铭风说：“一时倒还未必，只是我恐怕很快要上前线去了，不能在家保你周全。” 陈洙摇头说：“不行！你在前方苦战，我又岂能丢下你独自逃走？你放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柳铭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自己保重。” 过了几日，柳铭风果然被派往莱州前线，他回家匆匆收拾了行李，话也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走了。陈洙自成婚以来，还是第一次与柳铭风分离，心中十分不舍，却也无计可施。 这日陈洙正在家中静坐，出门买菜的冬梅回来禀告说：“小姐，我瞧济南城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妙。” 陈洙心中挂念柳铭风，闻言大惊：“是不是老爷那边不好了？” 冬梅摇头说：“那倒不是，我瞧街上多了不少形貌怪异的人，有和尚道士，有江湖汉子，连磨刀的、挑担的，都比往常多了些，一个个神色诡异，说的话也云山雾罩。一位相熟的卖菜大嫂悄悄对我说，恐怕白莲教的又要起事了，叫我回家关进门窗，不要随意出门。” 白莲教！陈洙心里一凛，之前听柳铭风说了“南京教案”，后来她又询问了几次，得知万历年间白莲教几次起事，每次都与山东有关，官府屡禁不绝，没想到贼心不死，居然挑了这个时机，又要发作。 想了一想，陈洙定下神来，对冬梅说：“既然连你都看出不对来了，知府衙门那边想必早有准备，白莲教的肯定成不了事，我们只管谨守门户，静观其变。”冬梅应下不提。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果然听见全城大哗，一群官兵衙役明火持杖，挨家挨户地搜索盘问。陈洙听见响动，不慌不忙地爬起床来，唤春桃过来与她梳妆打扮。 不久大门一阵乱响，其中夹杂着几声粗鲁的呼喝：“开门开门！” 冬梅战战兢兢地走到院子里，隔着门大声说：“我家夫人在睡觉，你们不要进来。” 门外的人冷笑一声说：“我等奉命全城搜捕白莲教余孽，任你哪家夫人，也得开门让我们进去搜上一搜。” 冬梅急了：“我家老爷不在，此刻家中只有几个女人，你们不能乱来。” 那人又道：“休得推三阻四，若坏了我等大事，就报你个私藏乱党的罪名，来日抄家杀头！” 冬梅还想分说，门外的人早已等得不耐烦，只听一声巨响，竟将大门撞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一把将冬梅推倒在地，就要登堂入室。 陈洙此刻正扶着春桃走到堂前，见状大喝一声：“我是官府家眷，谁敢乱动？” 来人见她仪表不凡，一时都住了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推出一位把总模样的人，上前与她说话。 那把总拱了拱手说：“敢问夫人，当家的何在？” 陈洙说：“我家老爷是朝廷任命的从四品官员，山东布政使司参议柳铭风，前日里他受命去莱州平叛了。” 把总闻言肃然起敬：“原来是柳参议的家人，倒是我等唐突了，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陈洙说：“算了，不知者不罪。” 只听那把总又说：“我们有命在身，少不得要搜上一搜，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陈洙冷笑一声，说：“我家老爷在前线为国效力，你们却连夜闯进他家里，不仅砸坏大门，还殴打下人，好不威风！莫非你欺我一个女流之辈不懂事，任你胡作非为？不知我家老爷得知家里出了事，会作何想法？若耽误了前线军情，将来少不得要将你一同问罪。你要搜我家，也不是不可以，先请你报上名来，在何处担任何职，一并说来，日后我好告知老爷。” 把总听她语带威胁，不由得冷笑：“不过一个如夫人，也敢在我面前抖威风！我奉命行事，将来柳参议若怪罪，我自去道歉就是。来人，只管给我搜，出了事由我负责！” 众人轰然响应，眼看就要大动干戈，陈洙气得全身发抖，却无计可施，却听身边的春桃怒喝道：“我看谁敢动手？你当我家小姐是寻常如夫人？小姐的父亲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亲妹子是英国公府的少奶奶，义父是宫里得宠的王公公，京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便是我家老爷，见了夫人也要礼让三分，此刻倒让你们这起子没见识的轻慢了去！” 众人听她信誓旦旦，不由得又犹豫起来，那把总反复掂量，也觉得这么多大人物他得罪不起，于是低声下气地说：“我出言无状，还请夫人不要怪罪，我等这就走，损坏的大门改日一定赔上。”说完一挥手，众人如潮水般退去。 等他们都走了，陈洙长舒了一口气，拉着春桃的手说：“今日多亏有你！” 春桃谦虚地说：“都是小姐往日教导得好，春桃不过略学了一二。” 陈洙欣慰地说：“你这身气势，便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也做得了，将来也不知道谁家有福气，娶了你去。” 春桃忙说：“我不要嫁人，我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陈洙想了想，说：“我也舍不得你，不如请老爷纳了你，与我做姐妹如何？” 春桃闻言跪下说：“小姐快别说这样的话，春桃何德何能，竟敢与小姐相提并论？就是老太太泉下有知，也容不得春桃这般托大。” 陈洙见她心意坚决，只得作罢，将她扶起来一阵安慰，又叫上冬梅，一齐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