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与噩梦的等价交换
站在石壁前，丹弗瑞多和伊莎消失的过程并没有逃过巴德尔的感知。 他试着像伊莎那样，用手去触摸石壁，但遗憾的是，石壁没有任何反应，自然也不会将自己送往石壁后的某个未知空间。 “索里，你来试试。” 在尝试性的试图使用触摸来穿越石壁的行动失败后，巴德尔考虑了很多，在同时做了许多的假设后，或许，也只是或许，他猜想，不同于伊莎，自己亡灵的身份不受石壁上负载的魔纹青睐，而身为活人的索里则很有可能突破那层屏障，得到一些拉尔的信息。 “试什么？” 很显然，跟着跑了一路，没怎么休息，又没得到巴德尔解答的索里一头雾水，一脸茫然的看着巴德尔站在石壁前的背影，他不清楚为何要来这儿，那块石壁又有什么玄机，现在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我只是一个陪同者，并不是参与者。 “上来摸一下石壁，有些事情可以稍后解释。”巴德尔退后了一步，浏览过石壁的全貌，这是一块无比巨大的石头，占据了前方所有的去路，更远处则是茂密的丛林，深不见底。 危险总是在你将要迈下的脚步前静静等候。 巴德尔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先告诉索里一点信息，以免他真的成功了，到了某处空间后，因为心灵链接的失效而出现一些想象不到，又不怎么好听的意外，毕竟，一艘船还抵不上一条命，尤其是自己的。 契约，哦，真是头疼。 巴德尔死了，索里损失了一只优秀的宠物。 索里死了，“忠心”的巴德尔没的活。 现实就是这么简单而残酷，所以说，巴德尔可以受伤，但索里不可以死。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没有任何一个已经体验过一次死亡的感觉，且向往着光明未来的少年会嫌自己活的不够长的，巴德尔生前的年龄是十七岁，他不是活过了几千年岁月，已经厌倦凡世的老妖怪，他还想活，活的比任何人都要久。 哪怕是以亡灵的身份活下去。 有时候，无法安眠的巴德尔会在枯寂的夜里回忆一下早已被嚼烂了的往昔，尽管他的记忆，他的灵魂还不完整，但这些曾经有过的过往会让他觉得自己在重活了之后，虽然躯壳已经腐朽，但还算是个真正的，有信仰的法师，还是那个为了大法师的荣耀，义无反顾的踏上从军之旅的天才，高等法师，年仅十七岁就达到三环的帝国人，巴德尔·约尔德。 “我只是说有可能，在你触摸了石壁后，会被传送到某个特殊的空间，那里留存着拉尔从王宫中带走的宝藏，足够我们买上一艘船和开一家小店，但你也许会遇上危险，你我的心灵链接说不定就会失效，到那时，索里，你要静下心，不要害怕，仔细感受一下灵魂吧，只要我与你的契约还存在，我就会尽可能的帮助你回到这里。一次小小的冒险，索里，只要我们有了足够的金币，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往别的国家，安安静静的度过一段日子了。” 有了近在咫尺的蜜枣诱惑，无知的小老鼠才会心甘情愿的爬出安全的窝。 这句话适用于索里，亦适用于巴德尔。 他们两人，同样是被甜蜜的假象，引诱而来的猎物。 只不过，某只老鼠甚至连蜜枣的香味都没有闻到，所有的一切都靠着委以信任的同伴告知。 蜜枣的香甜，蜜枣的美味。 还有，被隐瞒了绝大部分的危机。 索里没有再问更多，他依照巴德尔所说的，走到了石壁前，伸手。 巴德尔忽然拦住了他。 “怎么了，巴德尔？”索里奇怪的问道。 “你等等。” 因为和索里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巴德尔还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触摸石壁，万一成功了呢？巴德尔可不想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被湮灭了意识，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的契约给抹消了所有存在过的痕迹。 可是一艘私人船的诱惑力太强，容不得巴德尔随随便便的放弃。 “索里，把你的那颗魔法石拿出来。” “哦，好。” 盯着手中透明的魔法石，巴德尔转身召唤出了自己的野外小屋，从中取出了一些材料，为索里临时制作了一颗绘制有二环“防死术”魔纹和二环“拉夫拉诺的隐秘曲光”魔纹的魔法道具，因为是依靠珍贵材料强行堆砌起来的魔法道具，这颗魔法石的两个魔纹仅可以各使用一次，再之后，魔法石就会恢复到原先的无能量状态，除了可以继续向内部填充法术能量外，就没有其他作用了。 二环的防死术，是可以帮助施法者免除一次拥有即死效果的法术攻击的低环防护型法术，虽然对于元素系的能量法术没有任何的抗性，但即便是五环的死亡一指，七环的末日预言，这些强力的针对灵魂的法术都可以靠着防死术轻松抵挡，实在是拉开双方魔耗的一大利器。 把从透明变做黑白两色的魔法石重新还给索里，巴德尔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摆了摆手，说道：“去吧，我会时刻关注你的。” 闭上眼准备了一会，静下心来的索里小心翼翼的把手指碰上了石壁。 一秒。 二秒。 三秒。 …… 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过去了，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现象，如丹弗瑞多兄妹的消失并没有发生在索里的身上，巴德尔的猜想失败了。 亲眼见证一笔钱财流失的巴德尔心中反而是松了一口气，他招呼了一声愣在石壁前的索里，准备按照原定的计划，步行前往切萨洛城了。 低等舱就低等舱吧，船舱的舒适并不比性命来的重要。 “巴德尔，等等，我感觉石壁在颤动。”忽然，正要依言离开的索里把整个身体都贴在了石壁上，转头冲着巴德尔大喊道，“越来越强烈了！” 是的，不用他提醒，巴德尔也看见了。 那块石壁开始剧烈的晃动，像是一面被钝器打碎了的镜子，四处都出现了裂缝，然后，缓缓的，缓缓的，整个分崩离析。 石壁不见了。 展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片树叶都落尽了，只剩下枝桠的树林。 在一颗最大的树下，一具失去了所有血rou的骷髅倒在青翠绿叶为他铸就的坟墓中，他的手边是一柄已经生锈了的，沾满血迹的匕首，除此之外，一件已经被撕烂了的衣袍浅浅的覆盖在雪白骨骼的表面，走的近了，依稀还可以辨认出上面黑色郁金香的花纹，这应该是就是斯里兰卡的二王子拉尔，如同那份契约所答应支付的条件，他的全身血rou，皆以贡献给了那用一团漆黑墨汁所覆盖的外域生物。 之前消失在石壁前的丹弗瑞多和伊莎兄妹已经不见了，他俩不知从何处离开，但在翻看了一下拉尔的尸骸后，巴德尔可以确定，这两位身负重任的斯里兰卡贵族，只取走了拉尔的一截肋骨。 德拉尔所谓的拉尔带走了王宫中财宝的言辞完全就是欺骗。 明知自己将死的拉尔又怎么会去在意那些凡间的俗物呢？ 想到这一层，巴德尔不由的思考，为什么丹弗瑞多和伊莎会向德拉尔索求拉尔的踪迹，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弑父处决，从他们没带走拉尔的尸首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目标，始终只是那一截失去了的肋骨。 拉尔空空荡荡的胸腔外，起保护作用的十二对肋骨还剩二十三根，巴德尔试着去扳下了一根，出乎意料的脆弱，本以为会花些力气的他轻轻一折，就达成了目标。 雪白的肋骨握在手中，几乎感觉不到此物的重量，再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巴德尔发现，在肋骨的表面，似乎有些古老的，只存在于千年前文献记载中的花纹。 低语。 在灵魂旁响起的低语。 握的久了，巴德尔似乎进入到了某种奇妙的状态，他彷佛听到了死去的拉尔正在与他进行模糊的对话，引导着他的灵魂穿越无尽的星河，突破了世界的晶壁，来到了黑暗，虚空，冰冷的外域。 “巴德尔，巴德尔。” 耳边响起的熟悉声音惊醒了他，把他从虚妄的另一处世界拖了回来。 “巴德尔，你怎么了？”从低语中抽身而出，回望身旁，索里略带担忧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再看手中的肋骨，已成为一卷古色古香的羊皮纸，纸上只用深渊语写了一个名字。 索里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牙齿磕碰着，读出了那个拗口的名字：“奈威尔。” 下一瞬间，巴德尔和索里惊奇的看着那卷羊皮纸挣脱了手指的束缚，在神秘力量的帮助下，漂浮到了数米高的空中，再然后，从四角开始，无声的点起紫色的火焰，燃烧成了灰烬，无风自动，环绕着索里，在离两人数米远的半空，拉开了一道闪电似的弯曲空间门。 “又有一只手触摸了我的信标，噩梦之王奉命而来，我亲爱的契约者，你想要得到些什么？” 通体紫色的怪物飞过了连接两个世界的空间门，来到了索里和巴德尔的面前。 它有着像马一样的身子，足下的四条马蹄畸形的卷曲着，看上去根本无法站立，事实上，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头怪物一直是飘浮着的，不曾落地。 视线再向上，它的上半身除了腿以外，和人类的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颜色变成了紫色，缠绕着像是线条一般的漆黑，还特别的瘦小，除此之外，它长着六条手臂，除了两只向前伸出，不时抽搐的大手外，其余四条小手臂对称的生于肩膀两侧，手指是尖锐而细长的，且只有三根。 这头自称为噩梦之王的怪物的头部没有眼，但总是能让你有种在被它凝视着的错觉，没有鼻子，没有耳朵，除了一张向前突出，长满了紫色利齿的大嘴和向后延伸，往上翘起的紫色双角外，什么都没有。 “不，我没有召唤你。” 索里低头避开了噩梦之王不用双眼的直视，他被这头只有在神话中才能见到的奇形怪状，还会口吐人言的怪物吓到了，回复它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微带颤抖的。 “你呼唤了我。”噩梦之王的声音和它丑恶的模样完全相反，飘渺而空灵，是一种十分适合神官的声线，“而我，响应了你的呼唤。” “可是，那不是我的本意。”索里辩解道，顺便通过心灵链接向巴德尔求助。 虽然怪物还没有展现过它的力量，但巴德尔明白，自外域而来的生物没有一个是弱小的，他无从抵抗。 “时间已经不多了，契约者，请你尽快做下决定，如果你在我离去前未签订你我的交换契约，那么，我会适当的收取一点费用，以抵偿来回两个世界的消耗。”至于费用是什么，噩梦之王没有说，也不需要说，因为索里没的选择。 “我，我，我……”一连说了三个我，索里抬头看了眼噩梦之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软弱的双手，犹豫着问道，“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是的。” 噩梦之王重复了一遍：“什么都可以。” 当然，需求越大，代价越高。 “我，想要力量。” 索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亮起从未有过的坚定：“我，想要能够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东西的力量。” 巴德尔是。 导师也是。 他们都是我想要保护的。 噩梦之王，请履行你的诺言，赋予我梦想之中的强大……不再因弱小而暗自哭泣，不再因弱小而无能为力。 “契约成立。” 伴随着噩梦之王的声音落下，羊皮纸燃尽后的灰烬飞扬起来，组合成了一张全新的契约。 “作为你所支付的代价，我将收取你做梦的权利。”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名为力量的契约上，留下了索里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