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老法师

    “先生──”我说，注意到老法师发出轻微的鼾声，似乎陷入如微光海般幽深的梦境。我再次打量店主，内心觉得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更显老态，有如老树的脸庞饱经风霜。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前往别处询问正确的道路，却在不知名的心理作用下，突然产生和眼前之人攀谈的愿望。我自行拉过一张靠凳坐下，耐心地等待老人醒转。

    时间无声流逝，燃烧的木柴哔啵哔啵作响，我不时cao作火钳往壁炉增添燃料，熊熊的火焰将大半店面抹上一层明亮的橘黄色。李欧蒙秘馆的空间不受自然环境影响，尽管此时户外毒辣太阳高照，室内仍然维持合宜的温度。

    枯坐了一阵子，为了避免在密室中一氧化碳中毒，我起身打开秘馆法术附带的两扇窗户。等到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上，正好与等待对象的视线碰撞。老法师的眼神明亮，灿若晨星，闪动睿智的光彩；他须发皆白，脸上不只有思考累积的皱纹，还带着探究的表情。

    老法师沉默不语，看着我如冬眠动物，动也不动地沉思着。此刻的老法师给予我异常诡异的压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有一种冥冥中的直觉，不，使用“直觉”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因为老法师有一种“随时响应我的直觉”的古怪气息。

    魔网的能量在老法师身边快速流动，宛如沸腾。我没有使用侦测魔法一类的法术，就能感受到自身和他相比，犹如一粒细沙和一座主物质位面之间的巨大差距。

    最后老法师率先打破了沉默。

    “唔，很有意思。汝具有远比同龄人成熟的灵魂。”老法师的视线十分温和，不具任何恶意，并且摆摆手示意我无须紧张。“彷徨、不安，期待有人对汝的前路提出指点？”

    “从某方面来说，先生您说的并没有错。”──如果问路也算期待有人对我的前路提出指点的话。我没有将后半句话宣之于口，而是秉持良好的礼仪，自我介绍道：“尊贵的先生，塔拉斯的法师学徒阿尔伯特.艾维霍斯特，向您致敬。”

    “阿尔伯特──高贵的，聪明的，显赫的？”老法师评价道：“不错的名字，身为一位法师学徒，汝已实现双亲的部分期待。”

    “阿方索和阿德莱德为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在未来成长为高贵的人。我们一家人的名字有相同的涵义，这可能是家族传统。”我说：“他们原本计划培养我当一名战士来着。我死也不同意，后来能听我说同意的亲人都死了──没有准备火把和酸液瓶的战士，对巨魔束手无策。”

    “噢，真是不幸。”老法师看着我，低声说，“学徒，不要怪罪汝之生养抚育者，他们立意良善。”

    我点了点头，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能够理解阿方索与阿德莱德当初的思虑。鉴于动荡之年，诸神下凡期间在托瑞尔世界产生许多死寂魔法区和狂乱魔法区，他们认为魔法看似强大，实则脆弱无比，一旦神秘女士死亡、魔网崩溃，施法者就一无所有。

    在这一点上，魔法不及灵能。心灵学者桑德拉曾经向我这么炫耀：“与力量源于魔网或影魔网的魔法不同，灵能虽然也属于自然界中魔力的一种，但是完全依靠显能者的内心。”我清楚记得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充满骄傲意味的字母，“每一个灵能生物就是他自身的魔网，使用生命力和精神力产生灵能效果。”

    “先生，我明白的。魔法或许有这样和那样的弱点，但是我还是想当法师。”我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回过神后，见到老法师面色平和，专注于倾听我的话语。于是我说：“世上没有低级的法术，只有低级的法师。”

    我看见老法师眼中有蓝焰闪动，周身放出辉光，亮度远远超出凡人思想的极限之上。焰以及光一闪，迅即消失。我把手悄悄伸入口袋，感到老鼠魔宠米奇像石块一样僵硬。胆小的家伙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因为发抖过度而全身抽筋，真是丢了我的面子。

    “新鲜，富有灵气。汝具有哈鲁阿法师罕有的蓬勃朝气；更多的哈鲁阿法师一味追求远超自身控制能力的魔法，走上耐瑟瑞尔帝国的老路。”

    老法师一边观察我，一边说，“孩子，莫忘今日的宣言。不要因为拥有渊博的知识，在心中滋生傲慢。”他拿出羊皮纸，并且用鹅毛笔蘸上墨水，朝我眨了眨眼睛，促狭道：“与汝交谈令吾感到满意，但是汝莫忘问路之事。”

    我觉得面颊有如火烧，连忙道谢，心知老法师早已了解我的目的，方才的对话不过是一场兴之所至的游戏。以我目前手头上的资金，对于侦测思想这一个法术无可奈何，总不至于穿着阻碍魔法侦测的薄铅铠甲，在法师之国四处打转吧？那样成何体统。

    “说实话，”老法师不靠任何法术，仅凭记忆，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姆海尔魔法师集会的简要地图，然后将完工的对象交付给我。“孩子，汝不欣赏一下店内的商品？”

    我接下简图。它看起来像是魔法工具的设计图，我私底下认为自己的绘图技巧应该能画出更杰出的作品。“尊敬的先生，我没有足够的金币。”我坦白道，“那怕是随便一种商品的边角，都有令我心脏骤停的高价。”

    “比如说货架上的这块金属，闪耀银光，比铁还轻……”我根据牌子上的标注说，“该不会是──”

    “秘银！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为了它抢破头。”我瞪圆了眼睛说。“它的延展性如同青铜一样大，又可以像是玻璃一样磨光。矮人可以将它打造成坚胜钢铁、却又轻如鹅毛的金属。它的美丽如同一般的白银，但秘银的光泽不会随着时光而衰退。”

    “传说玛瑙及精金与秘银还能制作出合金圣秘银。圣秘银的颜色为深紫，强度为秘银的五十倍。”我以憧憬的口吻说。“秘银厅的矮人之王曾经以秘银为原料，打造名为艾吉斯之牙的战锤。”

    “艾吉斯之牙？挥舞它的野蛮人被恶魔抓到无底深渊！简直是胡闹！秘银应该用来打造锁子甲或是盾牌，而非武器。不像其他常见的金属，轻且坚硬的秘银防具是奥术良好导体，穿着时能减少奥术失败率。”老法师吹着胡须，气急败坏地说，“武器的材料应当采用精金或是寒铁，比如墙角的那一把发光蓝印印匕首。这把双刃匕首一侧由寒铁打造，另一侧则由精金打造，可以穿透任何惧怕这些金属生物的伤害减免，像是恶魔。”

    我看向老法师说的那一把匕首，一时间辨认不出刀鞘的原料，只觉得似曾相识。我说出疑惑，老法师慷慨地解答：“刀鞘选用鲨鱼皮革，防滑耐用。蓝印印匕首来自一位克伶提，外号叫刺客之王。”

    不用老法师解释，我自己能想象招惹法师的刺客之王下场。同时我恍然大悟，想通既视感的来源：在伊莉斯翠斯城中，曾经见过的一条老是说黝黑蜗壳笑话的人化鲨鱼沙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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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雨歌】、【高山秃鹰】打赏。

    注：“黝黑蜗壳”的涵义请自行百度，小鹰是科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