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诀别
大雨停时,已是子时,雷电的光芒将扛着白饶的赵宇和他身后百条黑影长长的映射在冰面上,他们并不是跑,确切的说,是在滑行,掠过过的地面上,没有脚印,而是留下两道似刀刻的痕迹,常山城门早已经为他们敞开,黑压压的人群却如死一般的寂静,李艾,土龙伯,褚燕以及赵云乌丫等人也在迎接的人群中,赵宇和身后百人悉数进入后,一个士兵想要关城门,却被其他人用力的推倒在地,这些人的希望,还没有进城,直到天空中再一次划过闪电,人们才确认,真相如所城外的大地一样苍白。 “他们明明可以活着回来,懦夫!”路旁的人群中,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恨恨的嚷着,而这话的指向,很明显是对着这一行的带头者,也就是扛着白饶回来的赵宇。 “文君”一旁的老人喊着这女子的名字,要让她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发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敢这样喝斥矩子,虽然墨家已经常山隐世三百多年,但对于众人,矩子的称号仍对他们具有神圣的意义。 被称作文君的女子此刻哪里还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她的话没有得到更多的应和,所有人都知道,事实就像白饶脸上的大洞中露出的两排破碎牙齿,已经血淋淋的摆在众人眼前,此时的抱怨,又有什么用呢? 赵宇身后,一个体型几乎是众人两倍大小的壮汉气愤的将了自己的黑斗篷摔在地上,斗篷内部缝满了黑色的羽毛,这是黑影们没有如黄巾军一样被冻结的秘密,他没有如其他黑影那样似乎没有听见姑娘对赵宇的责骂,正要开口,却被身边另一个人拉住,壮汉深深吸了口气,骤然要升温的火花重新熄灭在黑暗中,当所有人都知道,黑暗之下,这种愤怒的火星远没有熄灭。 “他们是为了救常山城!” 叫文君的年轻女子不依不饶,但依然没有人喝斥她对矩子的不敬,白饶归根到底,仍是这骑士的部下,所有的责任,都系于他一人身上 “他们是为了救我们大家,才会去和敌人作战,难道矩子不应该为这些替代你去负起责任的人说句哀悼的话么?所有人都知道你高傲,但不正是你的高傲,才让这千人去送死了吗?” 几个士兵默默的将白饶抬到用云草和树枝变成的担架上,白饶低声念叨些什么后,又突然放肆的大笑着,没有人知道他在笑什么,悲伤?自嘲?还是愤懑?但每一个有着不同心情的人都似乎能从这种笑声中分辨出自己的一些心意,白饶嗓子中的鲜血从脸上的那个漏洞中不断喷出,让这种笑声显得更为凄厉。 “救了我们的命,却杀死了我们的心,这就是矩子该做的事吗?与其这样,我们还不如去死!”白饶的笑声更是刺激了那个年轻姑娘,她紧握手中的树枝与头发编成的信物,还没有来得及给爱人缰绳系上,就是这种永不再可能实现的愿望,让这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 一个是自己的养子,一个是自己的爱徒,此时的李艾心里清楚明白这一切的根源到底在哪里,作为白饶和赵宇长辈的他,在白饶擅自带兵出战这件事上,有着绝对的责任,想要上前,却被土龙伯用葫芦挡住,作为矩子的授命人,这两个人此时是最不应该为赵宇说话的人,李艾想起土龙伯上午所说,每一次战争,都是聚拢人心的最好时刻,此时摆在赵宇面前的,何尝不是另一种战争,这个心结,必须由赵宇自己来为众人解开,但李艾哪里会在乎土龙伯所考虑的这些,正要开口,却听到了他此时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城楼上急速催命的鼓声只预示着一件事,敌人的到来。 跟着赵宇等人登上城墙的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那些由东边和北边来犯军队所点燃的火把,将整个东北部的天际线照的一清二楚,虽然他们与常山城仍有一段距离,而此时地面结冰也不易进军,但只是这浩荡的声势,已经将绝望的气息吹向了城墙上的每一个人。 冻雨虽然给了韩邪六千人致命的打击,但也让常山城收回了本该在外部巡哨的人,谁也没有想到,敌人来的这么快,但即便是有巡防,在这种黑夜中,狼烟也难以起到警示作用。 “西面和北面也都是人!”一个守城卫兵气喘吁吁的来报,他跑的几乎要断了气,这消息和即将到来的大战让城上城下的每个人都感到了难以承受的压力,常山城唯一能与来犯者对抗的乌骑兵已然尽殁,冻雨的形成更需要天时的帮助,此刻这座小城,已经没有与敌人抗衡的能力。 “原来如此,外面的第一波敌人,是饵”土龙伯眯缝着眼睛,只是一向悠闲的他此时面色也凝重了起来,这种表情,连土龙伯相识已久的李艾却从未见过,而土龙伯的话更是让众人感到惊讶,用六千人做饵,那来犯的人数又是多少?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来攻打常山这样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城?
“我们该怎么做?”褚燕在赵宇身旁,小心的询问着,完全没有白天在赵云面前的跋扈模样。 众人目光聚焦在这个成为矩子只有两年的年轻人身上,他的决定,将主宰着这个小城和生活在其中所有墨者的未来,将城中人的血都沸腾了的白饶落得个失心疯的下场,刚才那阵没有结果的质疑和如今赵宇的沉默,更让这种期望与未来显得遥不可及。 “我们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李艾抬头望天,月已西偏,对方没有像自己一方在冰上滑行的刀靴装备,但只要用火开路,两个时辰已经足够他们从火光处到城边,但无论怎样,一旦对方与常山城接触,被轻易摧毁的结果都是无法避免,但只是短短两个时辰,这种一边倒的局势又能有怎样逆天的转变,除了拼命,李艾也想不出任何招数和办法。 城下,赵云与乌丫尚没有参与城防的资格,只得站在充斥着悲伤,怀疑,恐惧气氛的人群中,常山城用于警告来犯的鼓声从没有这样急促和悠长,不知是否是负责警示的士兵忘了停止敲击,每一次鼓声,都好像敲击在人们心底,连呼吸,都随着那鼓声而急促不已。 赵云怀中还有一个馒头早已经冻得坚硬,他拿出来放在手心,似乎在自顾自的说“不知沮大哥的尸体,是否也像这馒头一样僵硬了呢?” 赵云所说的沮大哥,就是中午给他两个窝头的矮个子骑兵,这话让乌丫一阵伤感,那些讽刺过话,变成了刺向她内心的针。 “那就奋力作战吧,还记得那只灰兔子么”乌丫虽然没有从城墙上看到四周的敌军有多少,但鼓声和四周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天空,让这个机灵的丫头知道,除了最后搏命,别无他法。 “战斗?”赵云抬头,于此同时,登上城墙的众人面色凝重的走了下来,人们望着李艾和土龙伯,想知道他们未来的命运究竟会如何继续? 李艾环视了一圈,语气沉重的吐出两字“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