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妻反目
成章曰:欲建佛殿太后藏私,救父无望玲珑冒失 皇宫慈宁殿。 墨源很是吃了一惊,太后的反应未免过于激烈了。 “哀家不过是取了一些不义之财,并未打家劫舍。而且这笔钱财哀家可是有大用场的。” 太后一边望着墨源的脸,一边侃侃而谈。墨源只感到脸上火烧火燎,明知太后是在强词夺理,自己却没有勇气理直气壮地加以反驳。 “儿臣能否知道,母后这笔钱是准备派何用场的吗?”墨源待太后将话说完,和颜悦色地问道。 太后怔了一怔,随即感到了自己的底气不足,整个人都有些泄气一般,但也只是一瞬间,她又挺直了腰杆,双目狡黠地望着墨源,说道:“哀家做任何事情都要告诉皇儿吗?是不是未经皇儿同意,哀家拿这点小钱做些事情也不行吗?” 墨源知道她不肯吐露实情,心知这样僵持下去必然徒生不快,是以转口说道:“那倒不是。儿臣以为这笔钱既然母后已经拿了,自然是母后全权处理。当然,如果并非急用,愿意借给兵部购置大宛国良马的话……” 墨源谦卑低下的口气让太后异常满意,她得意洋洋地打断了墨源的话,说道:“那可不行,不是哀家不肯,只是这笔钱顷刻间就要派上用场……” 她自然不会告诉墨源,她要用这笔钱在京都东西南北修建四座超大规模的佛寺,让京都民众不用跑远路就可以在家门口焚香敬佛。这是她多年的愿望了,过去她曾向赵倨提过,但是因为工程花费巨大,赵倨虽不反对,却也无足够的钱财可供动工,想法只能搁置。 佛寺一旦落成,京都内从此四处均有黄墙碧瓦,香烟缭绕,暮鼓晨钟,善男信女往来穿梭,络绎不绝,诵读经文之声不绝于耳,该是怎样一幅美妙的画面,真是功德无量啊,想到这里,太后的脸上禁不住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 墨源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是枉然,想想也没有其他事情再需要商议,于是起身告辞:“儿臣尚有一些折子要看,这就告辞。如今天冷,母后请多多保重身子。” 说完,在太后关注的目光中,他神情阴郁地离开了慈宁殿。 ………… 慈元殿。 墨源信步走进空旷的大殿之中,不由想起这慈元殿近期的两位主人,厉丝儿和闵菲菲。殿中眼下已经无人居住了,厉丝儿被赵倨打入冷宫后不久,便开始绝食,很快消瘦得不成人样,形销骨立,过了半月工夫一命呜呼;闵菲菲在墨源登基的第二天,通过太后同意出宫去了城外三十里的广德寺,削发为尼。经过这一番变故,这慈元殿被宫内之人视为不祥之地,人人都不愿居住于此。庄采薇宁愿与欧阳倩挤在淑宁殿旁的一间小殿里,也坚决不肯搬到这里来居住。没有了主人的殿宇,虽然金碧辉煌,光彩依旧,却给人一种阴森、苍凉的感觉。 走入正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黝黝的大书桌。墨源不由想起,自己当初就是在这里教厉丝儿习练书法,又想到,不久前,闵菲菲也一定是在这张桌子旁,整日弹琴作画,饮茶看书。 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两幅尺寸很大的刺绣,高悬壁上煜煜生辉。墨源看出这两幅作品属于湘绣,一副鸳鸯戏水,另一幅是蝶戏牡丹。湘绣的特点是构图严谨,色彩鲜明,针法富于表现力,丰富的色线和千变万化的针法,绣出的人物、山水、花鸟都具有特殊的一丝不苟的艺术效果。墨源望着绣工精细的鸳鸯、牡丹,心中不由赞叹有加。暗忖厉丝儿不懂刺绣,这两幅绣品一定是闵菲菲闲暇时一针一线绣就的了。 想像闵菲菲绣花时专心致志的神情,想到她嫣然的笑容,白皙粉嫩的肌肤,以及婀娜纤细的身姿,不知为何,墨源的心里一阵绞痛。他双膝一软,眼前一黑,颓然在大书桌旁的椅子上重重地坐了下来。 闵菲菲,这个美丽而脱俗的女子,落得今天的下场,全是因为自己,拜自己所赐啊!如今人去楼空,今日自己前来追忆凭吊,能弥补过往的过错和悔恨以万一吗? 王德全吓了一跳,趋身上前,低声问道:“圣上,你要紧吗……” 墨源抬手示意他不必过于惊慌,歇息了一会儿,终于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起驾,回文德殿吧。” ………… 文德殿偏殿。 一觉醒来,墨源感到自己哪里隐隐有些不对劲,口干舌燥。服侍起居的宫女走近榻前更衣,见到他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将太医院的陈太医请了过来。 陈太医认真审视了墨源的面部,看了舌苔摸过脉,对墨源说道:“圣上这满嘴的燎泡,是上火了。这几日可是心情焦虑,急躁不安呢?” 墨源说道:“是有些烦心的事情,会这么严重吗?” 陈太医边收拾药箱边回道:“是。着急上火,原本正常。圣上应注意饮食起居,放松心情,调养一段时日,自然便好。” 墨源苦笑,心道,事事忧心,哪里还有可能放松心情啊。 太医又道:“这去火之法,着实简单。蜂蜜水效果最佳,可多喝,微臣待会命人送些芦荟胶汁过来,在嘴角涂擦,也会很快起作用,御膳房处,让人送些清凉败火的寒性水果过来,像橙子、香瓜、西瓜、柿子、香蕉、梨等等……” 墨源说道:“你看着办吧。朕听闻你医术精湛,不知对忧心怨愤所致心力憔悴之症,可有研究?” 陈太医闻言,急忙放下药箱跪在了地上:“不知圣上为何提到此等绝症?微臣惶恐,这类女人重症即使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是无能为力的,微臣如何敢于诊视?还望恕罪。” 墨源原也没指望他能诊治丹霏的病,轻轻摆摆手说道:“绝症无情,爱卿何罪之有,你先退下吧。” 陈太医战战兢兢离去,墨源坐在榻前呆呆出神。从方府传来的消息,表妹的病一天重似一天,整个人早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了。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虽然做到了如今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些事仍然是无力回天,徒叹奈何的。 他尚在叹气,却听太监进门禀报:“圣上,蔡娘娘求见。” 因为并未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所以墨源也就一时无法册封后妃,蔡玲珑、欧阳倩等人入宫后,也只是不分贵贱一律称之为娘娘。
“宣。”墨源心中微微一愣,嘴上却是不由自主地答应道。 蔡玲珑疾步走了进来,行到墨源端坐的榻前,一言不发,不由分说地跪了下去,且双手伏地,行了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墨源惊得站起身来,道:“玲珑,你这是何意?!” 玲珑五体投地的姿势没有改变,悲凉凄楚的声音却从地面传了出来:“罪父年迈,臣妾恳请圣上恩准,准许臣妾随父左右,侍候其一道前往雷州。” 墨源闻言猛然坐回了榻沿。什么话?一道前往雷州?她这是疯了么? 墨源虎着脸,厉声说道:“胡说什么?这怎么行,雷州千里迢迢,瘴疠横行,哪里是娇弱的女子可以前往的地方?” 他放低声音,尽量用和蔼的语气说道:“快别使小性子了,你一直都是通情达理的。” 蔡玲珑闻言抬起了头,却并未起身,口中答道:“臣妾真的不是使性子发脾气。父亲年老体衰,玲珑如何能忍心他一人去往雷州?万望恩准。” 她的眼神透着无比的悲凉,面色惨白,整个人因为忧愤悲伤显得憔悴不堪,一直都很注重仪容的她,今日竟然青丝未束,鬓发散乱。 墨源隐隐有些心疼,走上前来,想要拽起玲珑,无奈她一意跪地不起,墨源竟是连拽两下都没有牵动她。 “臣妾心意已决。圣上如不答应,也只能长跪此地不起了……” 墨源见拽她不起,知道这平日温顺的女人一旦倔强起来,只怕更加难以说服,只得回到榻前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为蔡伯之事,我……朕专门找了太后商议,免了蔡伯的死罪,但是要想一点也不追究,太后死活不肯答应,我……朕也是无可奈何……” 玲珑没有看他,双眼呆滞地望着地上,哀哀地说:“想让太后放过爹爹,无异于与虎谋皮。圣上答应放爹爹出狱,却没想到是流配雷州,何必不一刀结果了爹爹了事?你一国之君,一言九鼎,答应臣妾的事情,居然会是如此……” 说到此处,玲珑的眼角躺下了两行热泪,晶莹的泪珠如珍珠一般不住滚落,将金砖地上漾湿了一片。 墨源愧疚得无以复加,面对佳人落泪,痛心疾首,肝胆皆裂,却是无可奈何,呆若木鸡。 玲珑不住地抽泣着。她抬头望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知为何突然心灰意冷,彻底绝望。这就是自己仰慕一生,钟爱一生,想要依靠一生的男人吗?为何在自己最为无助的时候,他有能力却不肯帮自己一把?想当初,爹爹对他多好,处处为他留心,事事对他关心,在他落难之时,为他铤而走险,为他四方奔走…… 做人,可以这样忘恩负义的吗?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气,玲珑突然站起身来,冲向墨源端坐的方向,朝那黝黑厚重的床榻冲去。 她是万念俱灰,想要撞死在这文德殿的偏殿里啊。 墨源怔愣之中,听得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