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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绣花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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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章曰:罗子衿细问师父,蔡太师巧拒嗣王

    一出太师府,子珮即轻声问师父:“蔡贵妃明明只是心火过旺,师傅为何说是麝香中毒?”

    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师父,露出迫不及待的神情。

    李青云望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对她投去深表赞赏的一瞥。为了不露痕迹,他适才在府中甚至一反常态,没有让子珮为病人诊脉,就是这样,还是被聪明的徒弟看出了端倪。仅凭眼看耳闻就能如此准确地判断出对方病情,看来这个徒弟确实是学医的奇才,天生禀赋悟性极高,而且勤奋好学,是以医术日日精进,大有赶超自己的势头。

    但是,他能对爱徒说明原因直言相告吗?不,当然不能。所以压低声音说道:“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师父这样做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看到师父神神秘秘的样子,子珮只能是满腹疑云地点点头。

    太师府。

    听说嗣沂王来访,蔡宇鑫有些吃惊。自己这些年为了避嫌,与亲王、嗣王们少有来往,交情颇浅。尤其嗣沂王赵侃颇有些势力,当年先帝在时也曾非常看重,自己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从未与其打过交道。现在对方竟然光明正大跑到自己府中来了,这还真是奇事一桩。

    但对方是嗣王,太师虽然在朝中的排位高于对方,但也绝对不能避而不见。于是急忙吩咐儿子:“还不快请到西厢房客厅去。”

    说完整理衣冠,与贵妃女儿打了招呼,动身迎客去了。

    西厢房的客厅内,坐着一位锦衣玉带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嗣沂王赵侃正有滋有味地四下打量大厅内的装饰。太师府富丽堂皇,雕梁画栋,金顶石壁,四周挂的都是一些寻常府邸难得一见的贵重字画,桌椅案几也全是雕花紫檀打造,色彩斑斓。地板上铺着色调柔和锦织缎绣的地毯,赵侃不由感叹,这太师府果然不同凡响,比起自己的王府都要强上许多。

    蔡宇鑫一进门,就打起了哈哈,高声嚷道:“嗣沂王大驾光临,蔡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的品级高于对方,是以并未自称下官。

    太祖开国,重视文官,与宰相一度平起平坐。太祖之后的历任皇帝称孤道寡,规矩虽然改变,但宰相之位仍在所有亲王、嗣王之上,是以宰相位高权重,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敢,贸然造访,还请太师见谅。”嗣沂王见到这位权势熏天的老太师,也不得不收敛锋芒,按照例行的规矩起身鞠躬行礼。

    太师客气地问道:“嗣王此来,不知有何要事?”

    赵侃虽然从未与面前的这位太师打过交道,但对此人的一切几乎是了如指掌。深知对方是个大忙人,没有太多的时间与自己虚与委蛇,便开门见山地说:“小王此次前来,是为了贵府的三小姐。”

    蔡宇鑫身子顿时僵住。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是为此事而来。嗣沂王并非先帝亲子,乃是先帝的侄子,按照朝廷规定,嗣王不得领兵,不得出任宰相,也就完全限制了他们的权力。嗣王虽然也有封地,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属官,实在是个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

    再说,眼前的这个赵侃,虽然尚未迎娶王妃,但据说性格跋扈,惯于沾花惹草,如果玲珑跟了他只怕是空有一个嗣王妃的名头,日后有得罪受。蔡宇鑫再傻,也不会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这种既无品德又无前途可言的人。心中暗道,嗣沂王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有何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居然好意思提这种事情。

    再说,这提亲也应该托一个说得过去的人物前来说项,哪有自己腆着厚脸亲自来说的。

    “嗣王此话怎讲?”蔡宇鑫的脸上已经有些不悦,但仍然强作欢颜。

    “小王要先问清楚,三小姐是否待字闺中?”

    看来他还知道顾及颜面,不敢直接说明来意。否则一旦对方拒绝,尴尬事小,传出去他这嗣王的脸也没处搁了。

    蔡宇鑫却是转开了心思。玲珑和自己都早已心属墨源,一旦这个赵侃直接提出求亲,自己别无他法,只能委婉拒绝,必然会出现双方难堪的局面。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对方的话堵住,让他自己打消提亲的念头,方为上策。

    一念至此,蔡太师说道:“如果是嗣沂王为他人所托,前来为小女提亲,蔡某就只能直言相告了。三女玲珑已经许了人家,无福领受嗣王的好意。”

    一语至此,嗣沂王尴尬到了极点。英俊的脸庞开始扭曲,笑容也变得异常古怪难看。他犹自不死心,故作轻松地说道:“太师说三女已经名花有主了?不会不会,小王如何肯信,只怕是太师拿小王开心罢了。”

    蔡宇鑫板起脸,正色说道:“蔡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嗣王面前说假话。小女之事就不说了,嗣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蔡某这就吩咐人备下酒菜,与嗣王来个一醉方休。”

    嗣沂王哪有心思喝酒,故意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太师府是何许人家,如果令爱订婚,怕是天下无人不知吧。小王为何没有听说此事?”

    蔡宇鑫知道,这个纨绔公子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看来今天不把话挑明,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答道:“小女早已许了人家一事,千真万确。对方就是今科状元李墨源。”

    赵侃也像适才蔡宇鑫一样,全身僵硬起来。李墨源?不会吧,他不过是江南一个小商户出身,三小姐怎么会许给了他?太师府的门第谁人不知,怎么说也该许配一个名门望族的人家。但此话由太师嘴中说出,又不由得他不信。

    他端起茶碗,润了润干裂生痛的喉咙,顺便掩饰一下自己慌乱的神情。一双眼只在太师的脸上梭巡,希望能看出点什么破绽。遗憾的是,蔡宇鑫面色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欺瞒作假。

    “可是小王听说,圣上有旨,李墨源三个月之内是不能娶妻订婚的,这三小姐……“

    碰上这种脸皮厚如城墙的人,蔡宇鑫还真是有些无奈。但顾及对方的身份,再恼火也只能一五一十解释清楚:“的确如此,所以并未举行仪式,不过双方都已确定。待期限一到,就克日订婚。届时万望嗣王光临,前来喝杯喜酒!”

    原来如此。嗣沂王赵侃彻底失望,禁不住心灰意冷,看来自己的算盘是落空了。难怪那日在太后寿宴上,蔡玲珑与那个李墨源是有说有笑,却对自己是冷眼相向,原来这两个人早有婚约。这个李墨源,究竟是有什么能耐,让当朝太师都亲睐有加,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双手奉上,与其结为秦晋之好?

    对夺走自己心爱之物的人,赵侃从不肯轻易放过,他已经将李墨源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里,他知道如果有机会,自己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嗣沂王毕竟也算见过场面的人,知道应该找台阶下了:“既然如此,小王后面的话也就没必要再说了。小王还有些事情,就不过多打扰,这就向太师告辞。”

    太师假意挽留,实则恨不得他马上在自己眼前消失:“嗣王你是稀客,怎能就这样走了,这杯酒……”

    “留待以后喝吧。”赵侃心里难受,转过身就出门走了。

    ********

    方本良怎么也想不到,蔡太师会要见他。

    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与二公子有关。自己的表哥中了状元,深得当今圣上喜爱,自己也就不免脸上有光,说不定是在哪个场合就说漏了嘴,让二公子给记下了。刚巧,这二公子似乎对墨源的一切事情都很感兴趣,总是想从自己的嘴里套出些什么。事后或许又对太师提起了此事。蔡太师一高兴,就要见自己了。

    这可是件大事。当今的蔡太师,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品宰相,他什么身份,肯见我方本良,那还不是我方家祖坟冒了青烟啊。无论如何,也得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以免太师见了责怪,从小处讲是自己没皮没脸,大处说那就是把自己送进了阎王殿,再怎么转身也回不来了。

    方本良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飘飘然去了太师府。原本诚惶诚恐,战战兢兢,料想太师威严地往高处一站,自己指不定就要吓出一裤裆的尿来。没想到蔡太师一见,竟然以礼相待,说起话来也是和颜悦色,方本良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早已经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

    太师问他家中情况,他一一作答。又问他科举功名之事,他不无羞赧,将名落孙山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遍,顺带提到今科会试主考的事情,懊悔自己没有找对人,不该一味指望二公子透露的主考人选,结果满盘皆输。太师听了就似乎有些愧疚。再后来,太师问的就全部都是李墨源的事情了。

    “你表哥有些什么爱好呢?”

    这还真说不上来。平日虽同居一府,跟李墨源来往却很少。过去是他看不起表哥,现在是表哥看不起他。但是也不能实话实说啊,更不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多没面子啊,再说太师肯相信吗,不会热为自己是有意隐瞒吧。

    “看书,写字。对了,还喜欢喝酒。”自己在天然居就见到过表哥,不喝酒到那地方去干啥呢?

    “喝酒?”太师听了此话,倒是若有所思。

    简单的接触,他已经看出这个方本良与李墨源根本不是一路人。虽是表兄弟,却有着天壤之别。李墨源才高八斗,神采奕奕,说话做事极有分寸,可眼前的这个方本良,却是不学无术,相貌猥琐,说话吞吞吐吐,言语间偶尔夹杂些粗鄙不堪的词句,令人生厌。这人与人,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如果不是爱屋及乌,看在李墨源的份上,他堂堂的一品太师,怎么可能召见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混混呢?好在墨源一直在对方家中暂住,从方本良嘴里套住一些实话来,应该是最为简捷可信的。

    “……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啊?”蔡宇鑫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这个。”方本良显然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犹豫了半晌。墨源对自己的jiejie心有所属,他是知道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对外人说呢?至少也有损自己的形象啊,所以他第一次说了一通假话:“没有。他是一个书呆子。除了写字看书,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对了,见到女孩子还脸红呢?”

    “这样啊……”蔡宇鑫对对方的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他需要一个单纯的李墨源,只有这样才比较放心,玲珑才有倚靠。蔡宇鑫轻松地往太师椅后一靠,整个人变得更加和蔼可亲了。说出来的话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在朝中谋个什么差事啊?”

    方本良的一张大嘴张开,一时无法合上,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什么?太师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来,这是要让自己做官啊。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怎么突然间就砸到自己身上了呢?是因为自己与二公子趣味相投,还是因为自己是墨源的表弟?再或者是自己今天的表现让老太师十分欣赏?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想,我是……太想了。求太师给我个官做做。”他已经失态得口不择言,激动得不知再说什么好了。

    蔡宇鑫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种人也只有自己肯帮他,不然一辈子也就是个行尸走rou罢了。罢了,就算自己积德做件善事吧,谁叫他是墨源的表弟呢?

    “你起来,回家等消息去吧,这件事老夫还要再斟酌一番。”蔡宇鑫冷冷地说道,他对自己刚才的心血来潮有一点点后悔。

    “多谢太师,多谢太师。”方本良磕头如捣蒜。然后爬起身拍了拍膝盖,屁颠屁颠地跑了。

    这个方本良,烂泥真能扶上墙吗?蔡宇鑫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端起茶盏这才喝了两口,却又有下人进来禀告:“老爷,天章阁侍制李墨源求见三小姐,你看……”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客人一拨接着一拨。蔡宇鑫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墨源要见玲珑,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李墨源一直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啊?怎么能直接到人家府上求见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似乎不合礼数啊。

    本意要回了不见,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带他到玲珑客厅里去吧。”

    他想到的是,两个年轻人也许真是一见钟情,寂寞难耐,思念对方故而不避忌讳吧。算了,看在玲珑对墨源的一片痴情上,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乐观其成好了,反正两人订婚也是迟早的事情。何必为了一些世俗的礼数搅黄了一桩美事呢?

    想到这里,他到书房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奏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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