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乱离人何如治世犬

    在太阳刚刚露出头来的那一刻，孙洛在淮西军吵闹的叫嚷声中，起了身来。

    将已经带着酸臭味道的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孙洛推开了房门，昏暗的天空中，刚刚露出一角的太阳，将微弱的霞光洒向大地。

    “我说，何老六，你让那帮狗崽子快着点。”陈彪靠在马车边大声喊叫着。“你就瞅瞅人家周兴，人家都坐下喝茶了，你们这帮混蛋，连马鞍都还没装好，都是娘儿啊！”

    被数落着的何老六一边咒骂着自己手下的弟兄加快速度，一边不忘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那边悠闲着坐在地上叫嚣着的周兴。

    孙洛面色不善的走到陈彪身边，一脸不爽的道“我说老陈，你他娘的就不能小点声。我这觉都没睡饱。”

    陈彪这才回过头来见到孙洛顶着个硕大的黑眼圈，如同国宝一般看着自己。

    “哟，我的大人啊，你瞅瞅这都什么时候了。”陈彪说着一指才露出半边脸颊的太阳笑道“再晚点，我们只怕要到晌午才能出得了城了。”

    孙洛斜了一眼才露出曙光的太阳公公，一脸悲悯的看着陈彪道“老哥，你是不是被忠孝军吓傻了，这才刚出太阳，离晌午还要好几个时辰呢，你是龟速啊！就算是龟速你怕也爬到了吧”

    “龟速？”陈彪第一次听到这种词，一脸的不明白，搔了搔自己硕大的脑袋，才搞明白这个龟速是个鸟意思。不由得拍手笑道“这词儿有意思，龟速，嘿，我说大人，别说，你还真有点歪才。”

    说完这话，陈彪转够头来朝何老六骂道“何大鼻子，别在那唧唧歪歪的，你们龟速啊！快着点！老子等不及了。”

    陈彪这话一出，不单单何老六的脸色挂不住了，连周兴那一撇的军士们，也都轰然大笑。

    孙洛瞧这架势，知道这货又在哪瞎扯淡。自己张着嘴不知道该骂他什么了。

    在陈彪这句龟速的影响下，何老六用无以伦比的热情与毅力完成了收拾行装的重要任务。

    半趴在马上，孙洛顶着黑色的眼圈，无奈的看着眼前吵闹着的周兴与何老六。

    也不知道这帮鸟厮哪里来的精神，昨天晚上小爷半夜都没睡好，今天刚指望睡个回笼觉，就被杀千刀的陈彪吵醒了，也不知道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穿越到了这个狗日的年景。

    孙洛搓了搓鼻子，四下扫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年头怎么这么多人习惯大早上出来溜达，难道不应该是中午么？妈的，这时代的差距，就他娘的是一条宽的没边儿的代沟，孙洛困倦的打了个哈气。想在马上趴着再睡一会儿，却再度悲哀的发现，这起伏不定的马背上，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随着大队，众人好不容易来到城门口，却见到自宽大却早已破旧不堪的两扇大门排起，孙洛等人面前的队伍早已经排到了十几米开外，不过这对早就见惯了春运帝国阵势的孙洛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不过想到这里孙洛不由得再度咒骂陈彪这没事闲的蛋疼的货，你就晚点起床能死啊！还得小爷现在难受的浑身酸疼。

    就在孙洛坐在马上，随着这支龟速队伍慢慢爬行，不对，是缓慢前进的时候，一声凄惨的喊叫声，将孙洛自摇摇欲睡的状态中唤醒。

    “那颜大人，那颜大人，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洛朝喊叫发起出望去，之间在身侧百米之处，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杂乱的跪在地上，周围几匹矫健的骏马上，纷纷坐着一脸傲慢的蒙古人。

    在几名手持弓箭的蒙古士兵就中一名衣衫甚是华丽的蒙古贵族，一脸傲慢的鄙夷道“你们这帮汉狗，竟敢从我的手下逃走，真是狗胆包天，我会将你们的头颅悬挂在你们的狗窝前，警示那帮子不安分的贱奴。”

    “那颜老爷，那颜老爷。”一名满鬓风霜的汉家老者跪在地上谦卑的向前爬行着乞求道“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那颜老爷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会为那颜老爷饲养出最健壮的牲畜，建造出最结实的房屋，求求老爷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老者说完，一众汉人逃奴，俯首在地面上，将头磕得梆梆作响。

    而骑在马上的蒙古贵族，却依旧撇着高傲令人厌恶的嘴，理也不理汉族老者的请求，对着身边的属下吩咐道“将他们带回牧场，令他们肮脏的鲜血流满我的草地，我要让这帮天生卑贱的杂种明白，成吉思汗子孙的尊严是不可受到侮辱的。”说完挥了挥马鞭，调转马头向着城门外走去。

    四周排着队列的百姓，纷纷谦卑的让开一条去路，傲慢无礼的蒙古人，挥着马鞭悠闲地从人群中离开了。

    孙洛见到那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家逃奴，在几名蒙古战士的驱逐下，拖着布满伤痕的双腿慢慢的向着城门走去，在他们经过孙洛面前时，孙洛清晰的看到了他们面上的不甘与认命的苍白。

    而四周与这些汉民带着相同肤色流淌着向同血液的百姓们，扁平的五官上，显露出司空见惯的麻木。

    孙洛见到这一切，突然想到了当年在鲁迅的文章中曾经看到过的那一幕，被日本人当做俄国间谍处斩的中国人身边，站立着众多黑发黄皮肤的中国男儿，可是却无一人，向前一步。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孙洛攥着缰绳的手，爆出了道道青筋，体内并不浑厚，却在此时异常迅速流动着的心斋雄浑真气，似乎已经到达了爆发的前沿。

    将手慢慢放在挂在马侧的长刀上，孙洛只想在下一刻挥刀斩下几名蒙古士兵的头颅。

    却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孙洛的肩膀上。

    “少爷，我们该走了。”安源狭长的双眼出现在了孙洛的面前。

    孙洛皱了皱眉眼神中带有不解的迷惑。

    安源仅仅是微微摇了摇头，神色中带着令人不解的慎重。

    “少爷。快点吧，忽必烈那颜还在哈刺和林等着我们呢。”安源微笑着催促道。

    这句忽必烈那颜令孙洛明白了过来，此时自己背负着的不单单是自己的一条性命，还有着七十余人的淮西军，以及远在哈刺和林的李再兴。若是自己现在杀了这帮蒙古人，恐怕李再兴与孟珙的所有谋划，便都落在了空处。

    孙洛深深吸了口气，将自己体内头一次爆发的如此彻底的真气硬生生的压回了眉间泥宫丸处，用手按住自己快要爆裂的泥宫丸，孙洛点了点头，带马缓缓走出了太原城。

    来到南宋至今，孙洛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竟然生存的如此没有尊严。孙洛微闭着双眼，脑中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