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知我罪我，其惟神后

    对于法师来说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对于莎尔蒂恩等人来说，却是天地变色。

    发现这样的隐秘之后，祭司们要惩罚的已经不仅仅是艾米利亚和莫瑞亚的罪孽。这名法师和他的实验才更令人担心。一旦放虎归山，却不知哪里才能搜寻到一位擅长变化、隐匿的法师。

    黑暗精灵一族身上将永远背负着无法消除的隐忧。

    然而回返真言和空间门又有不同，普通的空间锚对此全无作用。无法打断这个法术，怒火中烧的祭司们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法师在杀了数位同胞之后，又掳掠了艾米利亚逃回安全地。

    就在幽光大盛之时，突然，被法师擒抱住的艾米利亚起了变化。一旦离开法阵，黑暗精灵的天性又在她身上复生了。黑色重新占据了她的皮肤，她的眼眸恢复了血色。乌青的眼眶肿胀充血，眼底的疯狂让人不敢直视。唯有半金半白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让她既不像黑暗精灵又不像法师希望她变成的地表精灵。整个人显得格外诡异。

    她反手一把抱住法师。

    这一点却令法师始料未及，他意识到事情不妙，急急忙忙要推开试验品，抽身后退。

    艾米利亚却死死抱住他不放，她深灰色的手臂嵌入了法师的红袍，将之勒成一束，她的拥抱如钢铁般紧紧的将法师束缚在怀抱内。任凭法师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此时，仅凭rou眼都可以看出她的内部在发光。紫色的光线仿佛地火穿透熔岩的裂缝一般，透了出来。

    莎尔蒂恩等人见之无不变色，纷纷以最快速度转身逃开。

    这突变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法师不舍得用暴力破坏最珍贵的试验品，犹豫了半秒钟，这半秒艾米利亚已经从一个沉默的试验品变成的横扫一切的狂暴者。

    一片强烈的光从艾米利亚体内爆裂开来。强光所至，所有人无不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刹那间，狂暴的气流顿时席卷了周围的一切，众人如同折腰的芦苇般伏与疾风，狂风重背后呼啸而过，将众人的身体紧紧的压在地上，又肆虐着撞开了大门，呼啸着摧毁沿途的一切事物。轰隆隆的响声在房间内响彻。爆炸声中间或夹杂着法师的咒骂声和惨叫声。

    所有人都把身体紧紧的贴在地面上，没有人敢稍稍抬头，只好苦苦忍耐，等待这狂暴的爆炸不知何时结束。自爆术几乎无视神术护盾，在远离爆炸的中心，依然如刀割般划破了她们后颈的皮肤。

    所有人只有努力抵御着这狂暴的气流。爆炸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在众人心上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片刻之后，一切终于又归于平静。

    这时，玛塔才稍稍抬起头来，看向周围。

    莎尔蒂恩、聂拉斯以及法斯特的祭司此时也抬起头来。

    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如同暴风雨肆虐之后的惨状。法阵、石板、傀儡统统被炸得四分五裂。艾米利亚本人灰飞烟灭。而红袍法师则面目全非，只有从在现场破碎rou片上附着的红色衣料才能辨识出主人的身份。

    原本属于半卓尔半精灵的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了。房间内有闪电暴雨之后的清新气息，鲜血的气息、燃烧的气息。却唯独少了属于艾米利亚的气息。

    玛塔不由茫然四顾。

    费伦人珍视灵魂胜于他们的生命。生命只有一次，但是灵魂可以永生。在这片神祗和信仰切实存在的土地，凡人的灵魂在他们死后会归于他们信仰神祗的殿堂。成为英灵是凡人切切实实的期盼。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可怕的不是现世的痛苦，而是灵魂陷入虚无。无信者的灵魂在死后万年悬与无信者之墙，直到世界消亡。这是神祗对于他们的惩罚，也是对于世人的警示。

    但是，比死后日日夜夜饱受痛苦还有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灵魂消亡，归于虚空。

    自爆术就是这样的一门邪术。

    艾米利亚就这样消亡了。她死后本应该回归她所信仰的蛛后。在蛛后的殿堂中自有她的命运。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她决定和敌人同归于尽而幻灭了。

    在学院中贵族学员从不理会平民家的女孩，除非她犯了大错。对于这位沉默的同学，玛塔从未有机会认真的观察过她。她在课堂上说的话寥寥无几，她同样诵读神的话语，她早晨和大家一起祈祷。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不容于世的身份？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向女神祈祷？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拒绝了自己的弟弟？

    玛塔、聂拉斯、法斯特家族祭司三人面面相觑。她们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三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莎尔蒂恩。她作为神术造诣最高者，也是这个队伍的队长，如果要给艾米利亚的行为定性的话，她自然是最有资格的人了。

    到底这是自私怯懦的躲避，还是力挽狂澜的果决？

    莎尔蒂恩却沉默不言，她的目光落在一片狼藉上。从一开始被裹挟的奔逃、后来的落于敌手。艾米利亚一步步行差踏错，在莎尔蒂恩看来，她的罪行即使是变成蛛化精灵也不足以弥补，她自爆的行为更让她的主人、她的神祗饱受损失。

    但是，作为一名信徒，艾米利亚也献出了宝贵的灵魂。

    身为一名狂信徒，莎尔蒂恩是真正的把女神的利益放在至高的地位——甚于家族、甚于个人。她也以此为豪，如今艾米利亚的行为却让她陷入了两难。

    火焰在房间内开始燃烧，倒卷着从天花板上蔓延下来。

    整个房间内只闻火焰的嘶嘶声和石头爆裂开来的噼啪声。

    许久之后，莎尔蒂恩放下了手中的鞭子，她喃喃的说道：“审判我罪者唯有蛛后。”

    艾米利亚已死，也逃脱了所有人的掌控。现在在这里讨论她罪行已经没有意义。

    火势在急速蔓延中，这里不能久留。莎尔蒂恩捡起艾米利亚的一块残骨，聂拉斯和玛塔则负责彻底摧毁房间内的一切，包括法阵、遍地的血液、法师的残体。另一位祭司匆匆的离开房间，去收集红袍法师卧室内的遗物。法师已然消亡，他身上的物品也损毁了大半。要判断他的身份来历还需要通过他的物品。

    在一切做完之后，四人走上了通往城堡大门的走道。与来时人身喧闹的气氛不同，现在整个城堡一片寂静，处处可见仆人的尸体散乱的倒在地上。

    这一战，城堡内47名成员全部毙命，包括全部的仆人、城堡的主人、以及男爵邀请来的客人。

    而黑暗精灵一方同样损失惨重，两名祭司一照面就死于法师之手，一名祭司则死于自己人之手，还有两人分别在稍后的战斗中死于心脏爆裂和窒息。共有五名黑暗精灵高阶祭司与此役毙命。存活下来的几人都有隐忧，中毒、烫伤、失血过多都困扰着这一群异乡的复仇者。

    等走出铺满尸体的大厅，推开这座乡间府邸的正门，空气猛地清新起来。原本遮蔽夜空的云彩已然褪去大半，依然不见月亮，静谧的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远处田野里昆虫的鸣叫在此刻听来格外清晰。

    这本是一个宁静的夏夜。

    玛塔等人解开坐骑，跨上蜥蜴。

    在奔跑声再度响起之前，她们回首望去。火光将她们的脸色映射的格外明亮。身后的城堡陷入了烈焰火海，火舌****着城堡顶部的旗帜，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边天色。

    在沉沉的黑夜当中如同一把火炬。

    这样的强光令人目眩，却没有人挪开眼睛。这一次她们算是踢到铁板了。莫瑞亚把整个东费伦最难缠的敌人送给了她们——托雷的红袍法师。不久之后，环之导师坠落的消息就会传遍了坠星海沿岸他们的所有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