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池南哀事
赵龙腾在玄孝峰未久呆,将蔡晨与李梓交托与临清道长便下山拍马赶回池南,唯恐池南有难。将至,却闻见弥漫四周的血腥味,不禁心头一紧,自马背跃下,悄然行去。双眼可至门外,果见两守卫已躺倒,目瞪口呆之下快步跑去,而尸体已隐隐发臭,大概死了有些时日。 他跨过大门入到宅内,见遍地尸首,血流成河,双眼瞪得滚圆,酸胀不已,扫视一圈,暂时忘却了呼吸,好不容易缓过神,心却是猛烈撞击,踹得胸口隐隐作痛。 他缓步走去,而脚边尽是尸首,手握清剑,死不瞑目。寻到张斌,见他胸口插着三把无情冷剑,右臂落在不远处,依然紧握清剑。 泪如雨下,他俯下身子,颤抖右手轻轻抚过张斌脸庞,替他合上双眼,心中默念道,张斌,安息吧。 正哀伤,耳边刮过乱风,他横扫凄凉骤然警戒,迅速抽出升龙剑向后一跃,果见四黑衣人出现于眼前,手中冷剑亦是浑身漆黑,伴有点点暗红血斑。 他双目微收,已知是眼前四人屠了池南分部,但不知对手实力,不敢胡来。 四人却是不怵,毕竟人数占优,踌躇片刻便向他奔来。 输赢生死尚且不论,他扫了一眼院中,三十具尸体让他痛贯心膂,人既已死,唯愿尸骨安眠。他转身朝后院奔去。 四人紧随其后。 后院一干二净,灰白地砖冰冷无情,并未因主人的死而变得悲伤,石灯笼依然伫立,冷眼观望世间喜悲。 赵龙腾于正中站毕。八年前正是此处,他被范子旭一顿教训,从此在心中铭记,誓要将其击败,成为一方之王。 如今都已成浮云,只有为弟子报仇才是当下心愿。 四人剑尖抵地,一字排开,脚下生风朝他奔来。 他舞起升龙剑,左手指剑轻抚升龙剑剑身,全神贯注,待四把剑袭来,他脚尖轻碾,升龙剑护于身前,与四把剑分别碾过,心中已知一二,这四人不过二品本事,顿时满腔怒火急起,于眼中爆发,于口中爆发,一声喝叫将四人顶开。 四人微微吃惊,后撤了几步,面面相觑,又朝他袭来。 赵龙腾看不出他们的剑法,只觉眼花缭乱,升龙剑对四把黑剑,“乒乒乓乓”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招过后,四人向后一步,围在黑布之中的双眼十分凌冽,凶狠地望着赵龙腾。 此处无声,无需多言。只是安静了片刻,四人又起,于赵龙腾东南西北方向站定,或剑尖点地,或剑指苍穹,或剑身枕肩,或剑刃对敌。 赵龙腾是十分威武,只是以剑尖点地,左手负在后背,气势非凡。 一阵微风掠过,四人趁风而起,脚尖碾地相互变换位置,一时间赵龙腾慌了阵脚,后撤两步立即调整完毕迎剑而上,拨开先行两剑直奔后两人而去,两人微微吃惊,收剑变招,一人自下掠上,一人自左劈右。赵龙腾笔直出剑,三剑交于一点,而赵龙腾升龙剑并不停步,扭腕震开两剑,横向劈出一道剑气,正前那人匆忙收剑阻挡,却是连退三步。 他身后二人见此空档自是不会放过,双剑齐向他后背奔来,然他早已料到,拧腰后转升龙剑横于身前挡下,剑刃抵住双剑剑刃,向上化开双剑力道,利用拧腰之力回身向前又是一道斩击,正前那人始料不及,瞪着眼目送斩击劈入自己rou身,溅出一滩殷红,随后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其余三人微微吃惊,停步不动,望着眼前衣冠楚楚的赵龙腾,大约是没有想到他如此沉着冷静。 他余光盯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唯恐他使出什么阴谋,却见他缓缓举高黑剑,径直插入自己胸膛,便气绝身亡。 他大吃一惊,立刻明白过来这四人是朝廷死士,若是重伤便立即自行了断,不给敌人逼供机会。眼见同伴死去,另外三人却是如此平静,甚至双眼未眨一下。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何如此不尊重生命,为何如此不重视同伴? 正当他惋惜,三人又起,大约已经知道了他有两把刷子,不敢再轻敌,呈三角队列,后两人将剑横于身前,抖腕穿花,两道斩击立刻飞出,同时最前那人左手做剑指,摸在剑刃,以血喂剑,随即亦是一道斩击,三道斩击完美融合,好似一条三嘴凶蛟,嘶叫着向他直奔而去。 他大吃一惊,此招比八年前沈玉木的龙斩更胜更残忍可怖,卷得地砖纷纷离地而起撕成粉末携裹其间,只好纵身跃开。然三嘴凶蛟过于庞大,即使他跃离一丈开外亦被蜇伤了左腿,流出殷红鲜血。 三人目不转睛,待他落地又是一招三嘴凶蛟,而他已无力躲开,索性咬牙将气神附上升龙剑,欲正面接下此招。 三嘴凶蛟未及面前,其锋利棱边却已划伤了他面孔,尽管如此,他毫不畏惧,右脚后撤半步,脚掌撑地,升龙剑于身前舞了一张蓝白圆盘,迅速收剑左手紧握剑刃,摸了满手鲜血,将手掌摁于圆盘正中,条条殷红自掌心而出如蜿蜒盘蛇骤亮骤暗向圆盘四周蔓延,眼见三嘴凶蛟逐渐逼近,他一声怒吼,将全部气神集中于剑尖,迅速插入左手手掌,圆盘顿时炸裂开去。 “天雷祭祀!” 虽破了三嘴凶蛟,却因不得要领而害得自己亦身受重伤,被“天雷祭祀”的反噬之力炸出两丈开外,奄奄一息。 三人眼皮稍扩微微吃惊,很快恢复镇静,手握黑剑向他步步逼近,望着躺在地上浑身鲜血的赵龙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黑剑缓缓举起,正要落下,忽然传来虎啸之声。 三人回首,却见一背披头发手握黑铁棍之人迅速奔来,大脚踏过地面,带起一滩泥土。 情势愈发紧急,三人三柄黑剑同时举起未来得及落下,却被飞来铁棍打落。三人大惊,欲赤手空拳与来人打斗,刚引拳,一人胸口吃了一脚,飞出数丈开外。 来人正是“小延德”杨志兵,收了铁棍于赵龙腾身旁站定,目光深邃似能看穿人心,声音洪亮如晚钟,“三位,这位小兄弟已身受重伤,就不要赶尽杀绝了吧?” 三人深知杨志兵修为极高,吃了一脚五脏六腑均隐隐作痛,回府是死,硬拼亦是死,倒不如当回烈士为任务拼尽全力而死,便一声喝叫,举拳冲来。 杨志兵将铁棍横于身前,只是舞了三个来回,便将三匹无牙之狼打翻在地。三人艰难爬起,望着杨志兵凶相毕露,自知大限已到,索性背水一战,将藏于袖中的两柄匕首朝杨志兵射去。 杨志兵只是微微挥动铁棍,匕首便落在了他脚下。他正欲开口,却见三人已自我了断。 他望着三人新鲜尸首失神落寞道:“何必如此?” 赵龙腾艰难坐起,右手抚胸,望着三具尸体气若游丝道:“他们是朝廷死士,完不成任务只有死路一条。”
杨志兵摇了摇头,将铁棍插于土中,俯身查看赵龙腾伤势,左手被剑戳穿,胸膛血rou模糊惨不忍睹,不禁皱眉道:“兄弟你还挺得住吗?” 赵龙腾点头道:“倒未伤及性命,还请阁下扶我去卧室,我好取些伤药绷带之类为自己疗伤。” 杨志兵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淡绿玉瓶,倒出一粒金色药丸递与他,“先服下这颗野皇,虽是土药,却有回血之神效。” 他捏起野皇置于眼前细看,不可思议道:“这就是南疆神药野皇?敢问阁下是?” 杨志兵笑道:“在下杨志兵。” 他惊到:“南疆侠客小延德?” 杨志兵摆手道:“不敢以小延德自称,担待不起。” 相互一阵寒暄,赵龙腾服下野皇,不消一会果然气顺不少,已可站直身子,虽胸口依然疼痛,迈步向卧室行去,做了包扎,坐在桌边望着一滩血布叹气。 杨志兵替他倒了血水,又打来一盆清水放在桌上,收拾完血布才在他身旁坐下,见他如此失落,安慰道:“节哀吧,人死不能复生。” 他强勾起嘴角,只是一会又无力垂下。前几日还是生机勃勃的池南分部,回来却成了人间地狱,这怎叫他不心痛? “这是我的错,我早已料到会是这番结局,却只带走了两个娃娃,若是我将他们全部带走,便不会是今天这结局了。” “这里可是玄武门池南分部?” 他微微点头。 杨志兵皱眉道:“江湖门派与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朝廷会派死士来屠你玄武门?” 他叹了口气,“半月以前,有朝廷的人前来寻事,小师弟一怒之下将他们杀害。” 杨志兵道:“我有听说皇帝为了寻找鹰扬将军的遗子而派人到处搜寻,想不到如今竟寻上这里了,真是作孽。” 他苦笑道:“若是鹰扬将军的遗子仍在世上,八年过去了怎么会还未寻到?八年了,多少无辜性命枉死在铁牢中,为何皇帝还不放弃。” 杨志兵道:“大约皇帝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有情有义?有情有义他还会杀害陪自己打天下的功臣吗?” 杨志兵吃瘪,不再言语,岔开话题道:“我听说陆折柳曾在此地,不知...” 他无力点头道:“我那小师弟便是陆折柳。” 杨志兵双眉紧皱,顿时来了怒气,双拳紧握,声亦渐重道:“果然如江湖所言,陆折柳是杀人不眨眼的百人屠戮。” 赵龙腾闻此言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上站起,震得盆中清水覆出不少,喝到:“你不知当时情境,休要胡言乱语!” 杨志兵双眼微收,冷冷道:“怎么,你还想袒护他不成?” 赵龙腾自是无所畏惧,虽气喘吁吁,不改威风,“若想动他,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正欲握剑,忽然体内一阵翻涌,呕出一滩鲜血。 杨志兵微微吃惊,忙站起扶住他身子,却被他拍去双手。 他虽疼痛难忍,望向杨志兵的眼神却是万分犀利,一字一顿:“我们师兄弟的情谊,阎王燕刀尚且无法割断,何况是你的苍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