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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第四章 大声喊:我是唐人(上)

    郑皇后现在还处在震惊之中。

    两个国家之间的谈判自然不是小事,郑皇后也做不了那个主,双方不过确定下了大的方向:唐宋交好,如此而已,具体的条款还有待林靖文派遣使节去中原谈。

    唐王现在就派出了使节出使中原。

    这很正常,而让郑皇后震惊的有两点,一是大唐的使节,长安长公主和仁平侯。

    长安长公主?唐王至今无嗣,自然是没有女儿的,这长公主从何而来?让郑皇后震惊的是,这大唐的长公主居然冲德小姑娘。

    冲德郑皇后自然是认得的,当然,几年前的小姑娘现在也不小了,刚过及笄之年,出落得端庄秀雅好一番贵胄风范,不过,大宋的冲德帝姬什么时候变成大唐的长公主了

    还有仁平侯,赵栻,大宋的十七皇子郑皇后自然也认得,不过貌似这个十七皇子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大唐的仁平侯兼枢密大臣。

    乱了乱了,全乱了。自郑皇后以下,一干宋朝使节全都是满脸的呆滞,直到登上了去往中原的船队都没能反应过来。

    看着眼前似熟悉但更陌生的两人,郑皇后实在无语,这两人她本来就只见过几面,本身就不怎么熟悉,现在更是陌生了,不说相貌,就是风范气度都比印象中差的老远了。

    冲德倒是没怎么变化,她也不需要怎么变化,只是出落得更为秀丽成熟了而已。但赵栻的变化就大了,以前,林靖文刚见到他的时候不过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几乎什么都不懂,连气质都称不上,现在却是成人了,尤其是当了几年的侯爷和大臣,备受大王重视不说,大权在握,自然有一股颐气指使的风范,而且他是军伍出身,跟着林靖文也很打了几场仗,不说一身的杀伐之气,军人特有的果敢硬朗还是有的。

    比起几年前,两人的变化是在让人惊讶。

    不过郑皇后感受最深的不是两人的变化,而是两人的身份。

    “十七皇儿……”郑皇后欲言又止,赵栻和冲德投靠了唐国,这一点她以前也听说过,赵栻还被囚禁在汴京一段时间,可听说哪有亲眼见到让人震撼大。

    “不敢。”赵栻微一躬身,态度说不上拘谨,道:“娘娘请慎言,本官既为唐臣,这皇子一说再也休提。”

    “呃!”郑皇后颇有些郁闷,“可赵大人毕竟还是陛下亲生,陛下还是你的父皇,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

    赵栻点点头,神色一丝未变:“自然,栻可不是连父亲都不认的不孝之徒,父皇依然是栻的父皇。可是,栻也是大唐的臣子,这一点也是事实。”

    郑皇后急了,忙道:“可你的父皇是大宋的皇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大唐的臣子,那岂不是背叛了亲身父亲,悖父也是不孝。”

    “栻没有悖父,栻并没有做对不起大宋的事。”

    看着赵栻不起波澜的脸色,郑皇后一阵无语。“可是你所效力的唐国两次攻打中原,甚至,到现在唐国还有兵马十万驻扎在江南,这还叫没做对不起大宋的事?”

    “伐宋不等于灭宋。”赵栻没有说什么,回答的是冲德,小姑娘很认真地道:“虽然大王的旨意我们做臣子的不好猜度,但大致上,冲德也知道大王并没有灭宋之意,既然不会灭宋,那么些许兵事算不上什么。夏国是大宋的臣子,辽国是大宋的盟国,可这两个国家跟大宋都是交战连年,更罔论跟大宋还毫无关系的大唐。”

    “……”

    眼见双方要谈崩,郑皇后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得借另一个让她震惊的事转移双方的注意力。

    “听说唐国刚刚攻下了辽国的中京,可有此事?”

    说起这个,赵栻那是满面自豪,“那是自然,我大唐兵甲鼎盛,区区辽国自然不值一提。”

    “那你们干嘛不继续伐辽?辽国的中京都丢了,再加把力不是可以灭其国了吗?”

    赵栻只是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却暗自腹诽:哼,再加把力,说的真好听,打仗哪是那么容易的,那得要多少士兵战死,那得花多少金币,主要是,大王的战略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多少?哦,你们宋国被辽国踩在地上暴打了两百年,现在大概就指望我们大唐帮你们一把了。

    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被满朝成为“贤良有德”的皇后大概也就到这份上了,她的才能也就这样。

    一路无语。

    他们一行乘坐的是唐王专门派出的使节船,只是千石规模,可以进入大河航行一直到汴梁。

    郑皇后自去皇宫交差不提。

    赵栻和冲德却是想去拜见孟贵妃,也就是他们的娘亲。

    其实孟贵妃本来是很得赵佶宠幸的,而且也受赵构等的支持,只不过赵栻出使被囚一事过后,受到赵栻的牵连,孟贵妃的日子可就大不如前了,虽然还没到被打入冷宫的份上,但也差不了多少,赵构等更是早早地一脚将她给踹开,而且她娘家的势力也不大,就是有心帮忙也帮不上。

    不过,拜见的要求被赵佶给驳回,赵佶这个历史上有名的昏君——说昏君都是抬举他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对治理国家一窍不通,完全就是凭着自己的个人喜好来,国家大事岂能凭个人喜好任意妄为!——他还沉浸在被亲生儿子女儿背叛的情绪当中,自然是拒绝赵栻二人的拜见,更离谱的是,他甚至拿两国邦交当儿戏,拒绝赵栻作为使节的存在。

    也就是说,赵佶拒绝赵栻代表唐国跟他谈判。

    “大唐的尊严岂容他人践踏,即使是一国之君也不行。”本来没见到娘亲就很郁闷了,被拒绝谈判赵栻更是怒火冲天,拍案而起,“去告诉你们的皇帝,他拒绝谈判,我可以看做这是对大唐朝的藐视。外交谈判是贵国发起的,现在我大唐的使节来了贵国却拒绝谈判,这是对我大唐的侮辱。”随后,赵栻正了正衣冠,一脸肃容地道:“以大唐使节的名义,本官现在正式知会贵国,本官给你们三日期限,如果三日之内谈判一事仍未进入正题,本官就代表大唐朝正式对宋国宣战。”

    赵栻当然没有宣战的权力,不过经过西厂的探子将消息紧急传到韩卫那儿之后,韩卫马上聚集兵马摆出一副起兵北上的驾驶——大唐本土隔得有点远,三天的时间消息根本就传不到。

    不得不佩服赵佶,这种情况下他都能做出让人惊讶的事。

    得到赵栻的警告之后,赵佶不但不考虑开启谈判,他反而是出动殿前兵马想再次将赵栻抓起来囚禁,幸好堂堂大宋还是有能人的,大臣们拼死拦住了这个“名垂青史”的昏君。

    对赵佶来说,方腊的叛乱他可以不在乎,西夏的兵马他也可以不在乎,甚至,韩卫摆在江南的十万大军他也可以当作没看见,但有一件事他再忽视也不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那就是:唐国刚刚攻下辽国的中京,在古代,攻下一国之都就相当于灭其国了。

    灭辽!!!

    “一旦唐国倾力来攻,大宋实有灭国之祸,陛下不可不察。”

    带着安公焘的淳淳劝导,赵佶三日后无奈地派人跟赵栻谈判。

    “第一,唐宋两国通商,宋国必须开放若干港口商埠,并且统一税率,当然,我们大唐也会对宋商开放商埠;第二,你们宋国的内政实在混乱,贪官污吏横行,山贼匪寇遍地,刚刚还发生了大的叛乱,实在毫无安全可言,我大唐对本国国民在中原的安全十分担心,也就是说,你们宋国并不能保证我国商人的安全,所以,我们大唐必须在沿海一带租借一个港口并且驻军,好就近为我国国民提供保护。”

    赵栻的一番话说的一众宋臣面红耳赤,却无可辩驳。

    这种场面蔡京是插不上话的,倒是安公焘等有些手段。

    “第一条好办,鼓励贸易本就是我大宋的国策,此点我们没有意见,就是这统一税率不知道是怎么个统一法。还有,贵使说要租借港口,这‘租借’一说我等从未听过,不过听起来跟割土无异,更罔论驻军,此万万不可。”

    “好,我们分开来谈。”

    “第一点通商大家都无异议吧?”见宋人点头,赵栻继续道:“我们谈谈统一税率。说起来真是奇怪,贵国各地的税率居然不一样,比如说京东东路的贸易税是十税七,而淮南东路则是十税五,到了两浙路则变成了十税六,本使就不明白了,同是宋国之内,怎的税率都不能统一?早在一千多年前始皇帝就使书同文车同轨,到了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怎的反而退化了?”

    一干宋人面面相觑。蔡京见可以插话,忙道:“贵使有所不知,我大宋地域广阔,各地差别很大,各地征收赋税之后的截留、火耗等都不一样,再则,各地贫富不均,富庶的地方自然征的税高些,贫瘠之地自然要轻徭薄赋,是以各地税赋不一,这并无特异之处,又何来退化一说。”

    赵栻听的连翻白眼,你们就使劲掰吧,借口真是多多,你们当我不知道啊,你们宋国根本就没有统一税率,甚至,你们连赋税的种类都没统一,加上各地官员从中盘剥的程度不一样,自然是税率高低不齐。

    不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赵栻是视而不见的,直接道:“实情如何我们且不谈,但在我大唐,各府各州的税率是完全一样的,没有任何差异,本使认为,统一税率有利于结算,对贸易有利无害,你们宋国也应当如此才对。”

    宋人完全不以为然。

    算了,当我没说,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反正是你们。

    “好吧,统一税率且不谈,但有一点得改。你们宋国征收的是实物税,卖布的以布抵税,卖铁的以铁抵税,这样很不好,对商人来说很不利,更方便了官吏从中盘剥,此点必须得改,改以金银征税。”

    商议了没多大一会儿,宋人就同意了这一点。

    “那么我们谈谈第二点,你们宋国也太乱了,官吏且不说它,中原现在遍地山贼匪寇,商人行走四方很容易被贼人所害,这一点你们总不能否认吧?”宋人无可奈何地点头,“既然你们承认,那好,一旦我大唐商人在中原被贼人劫掠甚至杀害,你们宋国会不会为他们出头?不会吧,难道说我们大唐的商人在中原吃亏了就白吃亏不成,所以,我大唐必须在中原驻军,一旦有唐人在中原遇难,驻军可以即刻解救,更何况,有兵马在侧,贼人谅也不敢欺辱唐人……”

    “此点万万不成,恕难从命。”这次轮到宋人拍案而起了。

    赵栻也发怒了,桌子拍的山响,“你们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我规定朝廷必须为本国国民提供保护,我们必须得驻军,除非你们宋国马上将中原的山贼匪寇一扫而空。”

    ……

    “怎么样,做不到吧,做不到就别在这儿叫嚣,而且,”赵栻不屑地道:“你们当本使这是在与你们商议不成?在南方,我大唐铁甲已攻下半个江南,江宁、镇江、苏州、松江,都在我大唐兵马手上,我家大王已经下令在华亭驻军五万,此点不需尔等同意。”

    钟师衡怒发冲冠,安公焘拦也拦不住,“尔等欺人太甚,当我大宋无人不成。”

    “你们大宋就是无人。”赵栻却是更狂,“怎的,不服气?契丹人区区蛮夷居然能将你们宋国踩在地上暴打两百年之久,就连西夏那样的弹丸之邦都能对你们指手画脚……你们说说,自立朝以来对外战争你们赢了几次?”

    “百万铁甲,你们宋国说起来也有兵马百万之多,却是懦弱不堪,岁币年年给,还年年被人冲到自己家里来劫掠,我要是你们早就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

    说着说着,赵栻怒不可竭,“我知道父皇怪我背叛了他背叛了大宋,可是他想过没有,别人是怎么看待我们宋人的?在大宋我是皇子,看起来富贵至极地位尊崇,可出了大宋呢?在辽国,宋人是猪是狗是奴隶,可就不是人,任由契丹人予取予求;在西夏,宋人更是抬不起头来,被人当面扇一巴掌都不敢吭一声;就是在南洋宋人也没被人看得起。哼,大宋朝,真是好大的威风,脸面都被人踩在脚底下了,出了中原我都不敢说我是宋人。”

    “天朝上国?哼,有做奴隶的天朝上国吗?有被人jianyin掳掠还不敢吭声的天朝上国吗?”

    震惊,极度震惊。一干宋人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他们自有生以来受到的教育就是中原王朝是天朝上国,是世界的中心,宋人天生就高人一等。可事实上,宋人从来就没有被人尊敬过,契丹人不拿宋人当回事,党项人拿宋人的脸面当鞋垫,高丽人虽然表面恭敬可实际上背地里的龌龊事一样都没少干,大理倒是正眼看宋人,可大理那样的弹丸之地值得一提吗?这些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可知道也当作不知道,现在却是被人当面狠狠地说教。

    “但我大唐就不一样了。”赵栻的脸色缓和下来,甚至满面的自豪,“我大唐虽然从未被人说是天朝上国,我们也从未自认是天朝上国,可谁敢对我们大唐不恭敬?契丹人敢吗?女直人敢吗?高丽人敢吗?大唐哪怕是区区一介草民也没人敢对他不敬。哼,哪怕是一个商人被杀,我大唐就敢将那片土地变成赤野千里给他报仇。山贼匪寇遍地?各位大人,一旦我大唐的商人在中原被杀,本官可以保证,我大唐一定会出兵十万连屠十城来为他报仇。”

    “这就是大唐朝,我家大王一手建立的王朝。”赵栻这个时候十分平静,既不发怒,更不激动,只是平静地道:“大唐兵锋所指无有不从者,出了大唐本土,在辽国,在女直,在高丽,在扶桑,包括在你们宋国,本官可以堂堂正正地大声喊:我是唐人。可是本官从没敢大声喊‘我是宋人’,本官愿意做堂堂正正的唐人,却不愿意做卑躬屈膝的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