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南宋之工业革命在线阅读 - 3.5 忘远散人

3.5 忘远散人

    第二天一早,李不伟还是忍不住前去查看,却发现山下仍有金兵把守,显然要进入那大宅中并无可能。徐超看到李不伟闷闷不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想安慰一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陪着李不伟一起长吁短叹。

    其实李不伟也只是自己判断而已。因为他既然知道史红袖跟着丘处机在一起,而丘处机又在徐州停留,显然不会一直将史红袖带在身边,一定会为她找个安身之所。但根据众侍卫打探的结果,整个徐州城附近,只有不远处的那所宅子中住有道姑,因此李不伟也只好寄望于自己判断正确了。

    由于惦记着小向南,中午时分李不伟与几十名侍卫又赶往那家农舍。众侍卫四下散开隐蔽起来,李不伟与徐超二人走了进去。不一会完颜无雪也来了,又带着一些酒水。李不伟虽然无心饮酒,但他眼看着不远处的道观却无法得门而入,更是郁闷无比,也只好借酒浇愁了。

    其实李不伟现在已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冒险深入金国境内,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安危的重要性。然而他更后悔的是,当日没有向史红袖仔细问清事情的缘由,结果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又过了两日,在山下把守的金兵一直没有撤去。李不伟也一直与宋兵待在一起,偶乐带着徐超前去探望小向南。至于完颜无雪,也每天前来探望,而且来的时间正好与自己一致。李不伟虽然觉得事有凑巧,但他一直念着史红袖的下落,因此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到了第四日,徐超终于打探得些消息。原来金国的一位王爷这几日住在徐州,因此徐州城中的一些重要的道路已被戒严数日。李不伟这才明白为何山上那宅子也如此戒备森严了。

    之后的两天,李不伟都命人前去查看,却是大失所望。丘处机的船也一直停在徐州,竟然没有继续出发的意思。到了第六天,终于有人传回消息,那些金兵已经撤了。李不伟大喜,当下带了众人直奔那宅子而去。他心里发急,又担心金兵一旦撤掉,说不定丘处机也会启程,因此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众人沿着山路走了不远,已到了大门口。入口处虽然已无金兵把守,却又多了些带着配剑的道姑。

    为了避免嫌疑,众人四下散开,李不伟身边只带了徐超一人,正待想个办法如何进入院中,忽然看见有两人从大门缓步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玉清。

    李不伟忙拔腿跑了过去,口中叫道:“玉清道长,丘真人可在此处?”徐超见状吃了一惊,忙跟了上去。其它侍卫听到李不伟的声音,正要一起跟上去,却是为时已晚。雷鸣心中也日大急,忙使眼色令众人小心戒备,远远地看着李不伟与徐超二人。

    玉清听得有人叫她名字,抬头一看,认得是李不伟,笑道:“原来是李公子。丘师祖并不在此处。难道李公子这几日竟然没见到丘师祖?”

    听说丘处机不在此处,李不伟也微觉诧异,心想遍寻徐州城不见丘处机,他不住在这里,难道还另有住处?像他这种得道高人,应该不会住客栈吧?

    然而李不伟四下环顾,顿时又明白过来。这宅院大门挂了一块匾,上书“忘远观”三字,显然是一个道观。而附近几乎又全部是道姑,找不到一个男子,因此丘处机不住在此处,也能说得过去了。但红袖身为女子,也许丘处机将红袖安顿在忘远观中也说不定,当下又笑道:“玉清道长,其实我这几日另有要事,因此一直没机会前去拜访丘道长。不过我在此还要停留上一阵子,要见丘道长倒也不难。在下对道学极为敬仰,更曾历游天下各大道教胜地,如今看这忘远观似乎新建不久,正好进去见识一下。”

    玉清犹豫道:“李公子既是丘师祖的旧识,自然可以进去,不过……”李不伟忙道:“道长大可放心。在下的这位兄弟在此处候着,不会一同进去的。”玉清听得一愣,心想我又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男子进入道观不太方便。

    看到玉清仍是犹豫不决,李不伟心头大急,心想红袖若是在这观中的话,还须得尽快找到,倘若她不在此处,那定然是与丘处机在一起,看来还得问清丘处机到底在何处才是。玉清看起来在这里的职位也不低,不知道是否可以从她口中得知红袖的消息呢?

    如此想着,李不伟已举步就要进入观中。玉清见状吃了一惊,想要伸手阻拦却又觉得不妥,正在犹豫着,却看到李不伟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口中大声叫道:“红袖!”

    玉清吓了一跳,顺着李不伟的目光望去,只见道观门口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这女子身穿一件白色道袍,此时正背对着大门,看上去身材极好。

    然而在李不伟看来,这道姑的背影很是眼熟,不是史红袖又是谁?他当下大声叫了出来,却将旁边众人吓了一跳。

    那道姑听到有人呼喊,身体微微一颤,猛然间回过头来,却发现门外站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当下更是惊异万分道:“公子可是在叫我?”

    李不伟吃了一惊,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动听的声音,而且又是从一个道姑口中所出。然而可惜的是,这道姑虽然从背影看去与史红袖相差无几,但此时再看其相貌,却已有三十多岁,虽然也长得极美,但显然不是史红袖了。

    李不伟大失所望,又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道长请恕罪,刚才是在下认错人了。”

    玉清走上前去,在那道姑耳边低语一阵。那道姑听得不住点头,忽又现出惊讶的神色,转过头来看着李不伟问道:“这位公子,你真的是丘师伯的多年好友?”李不伟忙道:“这个……应该算是吧,虽然算不上多年好友,但丘道长曾写了一首诗赞美在下的未婚妻。”

    那道姑低头沉吟片刻,又点了点头道:“此话倒也有理。丘师伯素爱写诗作对,只是他很少写这类题材,想必你与丘师伯极为熟悉了。”李不伟道:“道长所言甚是。有一次,我曾讲了些理论,这些理论在当时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但丘道长听了之后却深表赞同,因此便送了一首诗给在下。”

    那道姑笑道:“既然如此,想必公子很会说服人了,竟然连丘师伯也相信了你的理论。”李不伟也笑道:“倒不是在下会说服人,而是丘道长学识渊博,自然能想得透在下所说的道理。”

    那道姑又问道:“公子刚才说,曾讲了一些不可思议的理论,而丘师伯也深表赞同,不知到底是些什么样的理论?”

    李不伟笑道:“这些理论原是我独创的,只是在旁人听来却太过不可思议。例如大地原本不是平的,而是一个球体。在下对此理论稍做解释,丘道长便深表赞同。”

    那道姑闻言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太玄》一书中讲道:天有九重,分别为中天、羡天、从天、更天、睟天、廓天、咸天、沈天、成天。而《淮南子》一书中又道:天有九块组成,中央钧天,东方苍天,东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魭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东南阳天。这些都是道家理论的基础,李公子所说的显然与这些理论相去甚远,没想到丘师伯竟然也深表赞同……”忽又像是做了决定,道:“公子请随我来。”

    这道姑虽是出家之人,可言语中却又是命令的口吻,竟然让人无法抗拒。李不伟在惊讶的同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进入了观中,当下不及思索,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徐超与雷鸣等人却是大急,然而看附近没有金兵,又稍觉宽心,当下安排几十人将山下的路口封锁了,倘若李大人稍有闪失,立时动手。

    玉清在后面尾随着,过了一会儿又凑了上来,低声道:“李公子,前面这位是我师叔。”李不伟随口‘哦’了一声,眼睛却四下张望,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史红袖的影子。

    三人如此走着,已到了观中的一处花园。李不伟四下望去,只见此处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果然不像是个道观,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休闲山庄。李不伟笑道:“看来此处果然适合女子修行,否则怎么见不到半个男子的身影呢?”

    玉清低声道:“此处是我师叔修行的地方。我师叔身为女子,这里自然少有俗家男子出入了。”李不伟点头道:“原来如此。”正待再询问丘处机人在何处,却发现四周的景致忽然一变,原来此时已到了后院。玉清走到院门口便已止步,显然未得白衣道姑的许可,她还是不敢擅自进入的。

    这院门上写了‘离同院’三个大字,院中布置得极为精细,比起方才所见到的又不知雅致了多少倍,更令人惊讶的是,院子中央竟然立了一座亭子,而且亭中桌椅俱全,完全不像是修道之人的住所。李不伟惊讶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感慨,心想你虽然是一个道姑,可这住所未免也太过奢华了些,修道之人大多清苦,你如此喜爱享受,又如何能得道呢?

    那道姑让李不伟在亭中坐了,自己也在对面坐下。李不伟看她举止优雅,气质高贵,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敬畏,一时看得有些呆了,心想自己所认识的那些女子之中,也只有红袖才有这般气质。依依与香儿虽然也生得美,却总少了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即使如此,这也丝毫不影响自己对依依的喜爱。

    那道姑款款坐下,道:“贫道忘远散人,不知公子大名?”李不伟忙道:“在下李逍遥。不知道长唤在下进来所谓何事?”

    那道姑叹道:“实不相瞒,我虽自称忘远散人,却始终未曾加入全真教门下。这倒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丘师伯说我并非修道之人。也正因如此,这忘远散人的道号很少有人叫起,李公子称我为忘远便是。”

    李不伟奇道:“既然你还不算是全真门下,为何又称丘道长为师伯呢?”心中却想,这道观叫做忘远观,而眼前的道姑又自称忘远散人,难道她是这里的住持?对了,寺庙的领导叫住持,道观的领导叫什么呢?难道是观长?

    忘远道:“公子说笑了。众位道长虽然不肯收我为徒,但我却是一心向道,因此在称呼上自然尊其为师伯才是。对了,刚听公子说到,你与丘师伯是多年好友,而丘师伯也对你所说的理论也深表赞同,看来公子定非常人。贫道有一不情之请,希望公子帮我一个忙。”

    李不伟忙道:“道长有事尽管吩咐,只要在下力所能力之事,万无不允之理。”话虽如此,心中却是大奇,心想你我见面不过几分钟,为何忽然开口要我帮忙呢?

    忘远道:“丘师伯此时正在离此四十里的清水观中,李公子倘若能见到丘师伯,便向他问一下,道家向来讲究清心寡欲,敬天爱民,又以济世救众为已任。然而如今正有人需要救济,却又为何被拒于千里之外呢?”

    李不伟闻言心下暗悔,原来丘处机的住处距此有四十里。众侍卫只是在附近打探,万没料到丘处机竟然远在四十里之外。而且听这忘远散人的语气,竟然要自己质问丘处机为何不让她入教,又好象要自己劝说丘处机,这可大大的不妙,自己只见过丘处机一面,虽然得他写诗相赠,可毕竟不算熟悉,再说入教这等大事也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的。

    李不伟当下便有了推托之意,准备马上告退,然后赶紧去清水观中寻找丘处机。但他转念一想,红袖此时尚无消息,倒也不能得罪了这位忘远道长,万一红袖真的在这忘远观中,还需从她身上打探些消息。既然没有把握说服丘处机,不如与这位忘远散人闲聊一会,说不定可以得到红袖的下落。倘若能说服这她就此放弃入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两边都不得罪人。

    想到此处,李不伟已有了主意,虽然心中尚自忐忑不安,但仍是硬着头皮道:“其实修道固然是件好事,但是道长可曾想过,道无处不在。如果为了修道便要做道士或道姑,却又显得有些刻意追求,这多少有违于道的本意。”李不伟对于道家学说知之甚少,当下信口开河,却又让人觉得深奥莫测。

    忘远听得一愣,万没想到李不伟忽出此言,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低头沉思片刻,又道:“李公子所言也有些道理。只是我在尘世间已了无牵挂,从此一心向道便是今生所求,况且即使入教,也不会违背了道家学说的本意。”

    李不伟叹道:“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遇到了极大的难事,当时心灰意冷之极,便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任何牵挂,也不会有任何人牵挂着我。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彻底错了。自从知道了一个女孩子在喜欢我之后,我便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极为留恋,更加害怕有一天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样一来我便再也无法与她相见。再到了后来,我宁愿失去以前认为最宝贵的东西,也要留住眼前的一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人都是会变的,人的想法也会跟着改变,倘若遇到了事情只是一味地去逃避,终究不是解决办法。”

    忘远听得怔怔地出神,自言自语道:“一味地逃避,不是解决办法……”忽又苦笑道:“也许逃避才是唯一的办法。”一时又沉默不语,心想你年纪轻轻,又如何知道我曾经历过些什么?天地间身不由已的事情太多。想我在你这年纪之时,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最终还得落得个任人摆布的结局。想到此处,忘远又道:“公子年纪轻轻,自然不会知道天底下有些事情,原不是单凭你努力便可解决的。”

    此时正值初夏,虽然这亭中不时有凉风习习吹来,李不伟仍是感觉闷热无比,想要敞开衣服晾一会儿,却又觉得此举大大地不妥。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琴声。这琴声起初只是叮叮咚咚地响了几下,再到后来,显然已开始弹奏一个曲子了。此时再看忘远,却见她正在侧耳倾听,对这琴声极是关注。

    李不伟笑道:“道长方才说对这世间已无留恋,可如今对这琴声却又如此着迷,可见值得留恋的并非只是人而已。譬如欣赏这琴声,也算是一种留恋吧。”

    忘远只是静静在在那侧耳倾听。她此时侧过脸去,李不伟虽然看不太清她的表情,但想必她已为这琴声所陶醉了。

    一曲方罢,忘远忽又叹了一口气,道:“这琴声是从东边的院子中传来。那里我原是住过,如今听这琴音,竟似我曾弹过的那把焦尾琴。我原本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何人,但又想如此一来,显然并非修道之人应有的平常心态,便也由得它去了。这琴声在几日前突然出现,奇怪的是这弹琴之人虽然琴技尚不娴熟,可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有时甚至专门为了等这琴声而留下等待。”

    李不伟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正待问个清楚,又听忘远接着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下一曲将会更为高亢激昂,这也是近日弹奏最多的一曲,而且听其节奏韵律,这弹琴之人显然已将这曲子练过多遍了。”

    话音未落,那琴声又响了起来,李不伟只听得片刻,便觉得这曲子极为熟悉,再听得一会,不由得心中大震,原来这正是他教给史红袖的那首《笑傲江湖》!

    李不伟来不及细想,一抱拳道:“道长恕罪,在下少陪。”说着,已冲出亭子,向那琴声传来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