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半年
以灵眼看去,其中正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童模样,穿着小小的衣服。 只是刚一靠近,就被几个道兵围住,任凭他怎么左冲右突也不能脱身。 最后,他一把扯破了一个锦囊,从其中传出一个女声。 “这位道兄,请高抬贵手。” “我家夫君从未有过争龙之念,只是打着辅佐潜龙的主意。” “妾身乃阴阳道外门弟子,奉命入世,在此只为等候明主,别无他念。” “再则,我家夫君如今正是县尉,在县尊手下当差,这是有了主臣之名分,岂可因猜疑枉杀大将?” “自古未闻有如此行事而得天下者。” 丁镇元叹道: “李玉松有个贤能的妻子啊!” 随后,闭目默默祷祝,再伸出手时,已经得了一封法契。 “若是签署了这封法契,我便信你今日之言。” 方才他凝神沟通上界,得了这封赐下的法契,乃是由天仙所制,有莫测之能。 若是签署,之后再违背,便是自寻死路,报应必来。 这是由上界天仙背书的正经法契,每一张流出都有备案,不可小视。 说着,这法契就自行飞出,落入府邸之内,出现在李家内宅。 李玉松猛地见到桌上出现的这封法契,惊得一跃而起。 这法契好似金箔一般,其上好似流动着金水,细看又只是些花纹。 “这是上界之物,天仙所制,仙文法契。” 头一次见到这种宝物,顾月月言语之间,居然带上了几分喜色。 “夫君,不想这位潜龙竟是牵扯到上界,来头不小。” “拿出这种法契,足见诚意,想来也不会敷衍我等。” 又细细看过文书,逐字逐句读过条款,两人琢磨了下,觉得不算严苛。 无非是不得故意背叛之类的,没有逼迫的意思。 “不知这法契,应该怎么签署?难不成要用印吗?” 李玉松问道。 “无需人间笔墨,只需诚心静气,默默祷祝,不含杂念,自然能感通仙神,留下名姓,说到底不过是取个诚心诚意四字罢了。” 李云松果然凝神静气,摒去杂念,只一心想着自己同意这份法契。 顿时,就见到自家姓名缓缓浮现,心下怅然若失,却又有一种心安之感。 这法契之上原本就有另一方名姓,此时双方都已经签署,便就往上飘起,在光尘中消失。 “成了,这下算是无忧了。” 次日,一夜如常。 只是一向风雨无阻,每天必至军营的县尉大人“抱病在家。” 县尊体谅下属,任命自己的一位亲兵代理事物,挂着个队副的职务。 让人惊讶的是,素来强硬的县尉这次没有顶回去,竟然任由县尊往军中掺沙子。 一晃就是半年过去了。 新任县尊不时在县中走访,具体到每一处乡,每一个村落。 每到一处,必然过问当地乡老,细细问过民生、水利,又做出一副体系百姓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让这一县上下,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他的名字。 表面上看,成效还是有的。 至少丁县尊体恤下民,仁爱百姓的名声,已经刷出来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未必没有明眼人看出来他这番做派。 然而,这是个比烂的世界。 相较于那些连作势都不稀得做的,丁镇元这里已经是好太多了。 “名声之贵,好比及时雨。” “青史留名,功业不朽,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个名。” “这名,就是香火,就是气数,就是人望,就是官位·········” “若这是平常年代,以我这般,为官一方,留下个好官声,死后就很大机会获得朝廷敕封,列为正祀,几十年后不定就能成为一方神祇。” “短视之人看中实利,目光长远者看中名声,名声若是够大,死了也能成为鬼神。” 马车里,端坐着的锦袍公子言笑晏晏,与一位妙龄少女谈论着。 正是下乡巡视农耕的丁镇元与苏倩玉。 江伯宴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年纪较小的那位。 倒也没什么别的缘故,总不能把人家两个女儿都给娶了吧? 至于为什么是meimei,而不是jiejie,也许是后者更加笨拙一点。 “呐,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我家可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这几个月,少说往你这里送了十几个好苗子了。可都是族里这一辈的翘楚,正经的嫡系子弟都来了三个,做人可不能忘本!” 苏浅语手上盘赏着一截新鲜的翠玉葫芦,断口处带着让人心神舒畅的芬芳。 她今日换着一身鹅黄的襦裙,头上梳着少女的发髻,用了一支金钗簪子。 订婚之后没多久,她就从江边跑了过来,说是要看好未婚夫婿。 不久前,已经见过了jiejie,摆过了供桌,冲着丁家祖辈神主牌位上过香,严格来说已经算是丁家人了。 “大业未成,何以为家······” 丁镇元摇着手上的折扇,念着。
“那你去死好啦!下一句是不是马革裹尸,百战无生?然后我做一个望门寡?” 苏浅语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接触久了,才知道她的性子,风风火火的,就不是个文静的人。 不过,倒也不讨厌呢··········· 丁镇元靠在车厢内,透过窗子往外看。 此时,外面已经是农耕时节,到处是一片绿油油的,不时有农人扛着锄头,牵着牛在道旁经过。 “今年的假牛之策,看来落实地还不错,想来应该有个好收成。” 假牛之策,就是官府租借耕牛给予农户,或是十几户,或是百户,合力出钱租下一头牛,在农耕时节之用。 此时农户多半买不起牛,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后来也有很多弊病,比如有牛因此病死,有牛饿瘦等等。 真的到了具体地处理政务时,才知道纸上学来的学识太过浅显而片面,远远不如现实中各种复杂的情势。 这半年下来,丁镇元算得上兢兢业业,将县中事物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有很多县衙内的属官和幕僚群策群力。 治理一县内外,靠的不是哪几个什么名声在外的所谓“卧龙”、“凤雏”,而是需要一整套官僚体系。 大辽立国数百年,这一套军政班子制度早已成熟,只是随着时日推移,日渐腐朽罢了。 而今,在丁镇元手上,一点点焕发了生机。 这就是他之所以要获得这个县尊之位的缘由之一。 打江山不易,治江山更难。 若是没有在起事之前就打造自己的一套军政班子,那么起事之后就要花费更久的时间和更多的代价,才能一点点学会。 别小看这点差距,放在天下大势之中,几年之间,也许到最后就是生死之差。 这半年内,丁镇元已经在这一县内,初步建立了威信,也磨练出了理政的手段。 县中大户,县内乡绅,县衙属官,村中里长·········· 但凡有点地位的,都已经混了个脸熟。 所谓声望,就是这般建立起来的。 这个时代,谁是百姓? 当然不是泥腿子,不是农民! 笔杆子掌握文人手中,话语权都被乡绅掌握。 地方大户,往往盘根错节,他们就是统治阶级的最下一环。 安抚好了他们,掌握了他们,才算真正掌握了一县。 APP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