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祸变（6）

    宋先生想了想说：“周兄弟，你的身份不暴露，原本是可以暗中保护我。不过现在袁世凯的爪牙，正四处追杀你，你留在我身边，反而会累及我的安全。这次东华门事件一出，我料定不出十日，袁世凯就会通电全国，拥护共和。

    我的安全倒不成问题了。明天你就回南京吧。对了，东华门事件的真相，也不要再跟别人说了。你的身份特殊，把真相说出来，不管是袁世凯方面，还是革命党这边，都不太好善后。不过你放心，你这次立下的功劳，我给你记下了，革命党是不会忘记的。”

    周元鹏并不在乎什么“功劳”，更不想做宋先生的保镖，原本只是因为欠着杜玉莹一个人情。听到宋先生让自己离开，随即淡淡的说：“是你要我走的，可不是我失信于人。”

    宋先生心想，这孩子年纪不大，却真是迂腐。笑着说：“知道，知道。你出去吧，我也要离开了。”

    周元鹏说道：“我本来就不想做什么保镖，既然你赶我走，那是再好不过。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与我爹频繁见面，实际上来自朝廷方面的威胁并不大。关键是你现在与孙先生‘内讧’，你该知道需要小心什么人吧？”

    说完这句，周元鹏自顾自按照原路返回，留下宋先生一个人发了好一会儿呆。

    周元鹏回到炕上，借着挂在墙头微弱得一如萤火般的煤油灯的光亮，见到赵安已经在炕头睡着了，先前坐着喝酒的两人也睡在一起。心想这样的破被，真难为他睡得着。

    正想叫醒他，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先前那个给他开门的年青人，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进来说：“周兄弟，饿了吧？”

    周云鹏这才觉得真的饿了。他接过那碗面条，正要吃，却听见赵安说：“少爷，你到哪里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周元鹏将碗放在小桌子上，说：“安叔醒了？你吃过了么？”

    赵安说：“我刚刚吃了米饭。哈，我来看看他们给少爷吃什么东西。”说着端起那碗面条看了看。

    开门那人道：“管家老爷太小心了。周兄弟快吃吧，先生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启程了，你可以慢点吃。现在我们也得跟上去，就不陪你们了。”

    开门那人说完这几句，炕上睡着的另两人也起来了，招呼也不打，跟着开门那人就走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周云鹏和赵安两个人。

    赵安问道：“少爷，这都什么人啊？神神秘秘的，还有暗道，就跟江湖帮派差不多。”

    周元鹏笑笑说：“什么江湖帮派？他们是革命党。”

    赵安吃惊道：“我以为少爷结交了什么江湖人，原来是乱党。你怎么认识这些人，快跟我说说。”

    周元鹏笑道：“我饿了，安叔。还是你来说吧，我一边吃，一边听你说。”

    赵安说：“我说什么？”

    周元鹏说：“安叔，你就说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好么？”

    赵安说：“少爷，我是管家赵安呀。”

    周元鹏笑着说：“安叔，你就别瞒我了。刚才我看到你试了我碗里的面，是要试试有没有毒对吧？这可不是一个管家懂的事情。”

    赵安说：“少爷真是长大了。不光武功好，心也细了。老爷要是知道，一定能放心不少。”

    周元鹏端起碗，开始吃面。

    赵安说：“少爷，既然你问了，我就跟你说。府里的李教师，名字叫李安，你也知道，他是武当派的高手。你没有学武当派的一招一式，学的都是你《周氏拳谱》上的武功，可是他教你怎么打基础，怎么练气，指点你招式的快慢。说起来他也算得上你的师傅，是不是？”

    周元鹏答道：“我心底是当他师傅。”

    赵安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我是你的师伯。”

    周元鹏听到这里，赶紧将碗放下，跳下炕，双膝跪地说：“你真是我师伯？那么你可知道，我师傅，他，他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赵安叹了口气说：“少爷，你起来吧。安叔当不起你这一跪。我们师兄弟的命，原本就是老爷的。老爷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都得还他，何况是用来换少爷你的命，值了。”

    周元鹏听到这里，突然感觉舌尖发甜，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赵安没有想到周元鹏会口吐鲜血。李安的性命，赵秉钧是当作自己和少爷的面，让自己吩咐段兴去取的。

    当时自己给师弟求情，没有求下来。少爷还在旁边冷言冷语，说什么不需要李安教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了解，这个少爷也就跟那些八旗子弟一样，是个没有良心，不在乎别人生死的纨绔子弟。偏偏自己又不能和他计较，还得一路保护他。心中多少有点气恼。

    本想借周元鹏识破自己的机会，摆摆“师伯”的架子，斥责他几句，让他多少知道点好歹。却没有想到，只一句“换命”，竟然“换”得少爷吐血。感情这少爷是真“傻”，楞是没有听出来他父亲要杀李安的意思？

    周元鹏当时确实是没有听出来，他原以为自己要离家避祸，教他文武艺的两位老师，也就没有必要再留在赵府了。他的父亲给银子，是让那两人回家安度晚年，类似朝廷里告老还乡。

    先前宋先生说的时候，周元鹏其实已经信了，悲伤郁结在心中，只是还抱着一点幻想。现在经赵安一证实，当场就受不了了。一口血喷出来，人跟着昏厥过去，侧倒在地上。

    赵安赶紧跳下炕，一把将周元鹏抱起。他将周元鹏平放在炕上，左手臂拖住周元鹏的后脖，右手拇指按压周元鹏的人中部位，过了好一会，周元鹏才醒转过来。

    周元鹏醒过来，“哇”的大哭一声，翻身下炕就朝赵安磕头，口中带着哭腔说：“师伯，元鹏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是没有想到自己一条贱命，竟然累了两位恩师。两位恩师，教我十年，寒暑不断，恩同再造，到头来元鹏还累得他们丢了性命。元鹏万死难赎其罪。”说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