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晦

    其他人一年都见不到罗鼎一面，过年以来，罗修却是三天两头的被传唤，对罗鼎那儿如自屋般熟络，正是罗修每次都是贴着罗府北墙一路从西北角的梨园到东北角的槐园，并不穿中庭或后堂，所知的人很少。

    “七哥儿来了。老祖宗和宗主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青练还是那个青练，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因为罗修一文不名而低看，也不会因为罗修受宠而小心翼翼。

    “见过小娘子。”罗修和颜悦色的打个招呼。

    青练抿嘴笑，尤其是想起擂台上的罗修那股子冲劲和横劲儿，在看看此刻生活中的模样，就觉得乐不可支。

    罗修进屋给罗鼎和罗孝施礼，罗鼎微微点头，“嗯，不错，《掩天诀》已经有了七分火候。”

    罗孝却是心中小吃一惊，暗忖：“这法门到了罗修手中也太不值练了，这才几天啊？就七分火候了！？”

    擂战之后，罗鼎、罗孝曾和罗修长谈过一次。对这两位罗家台前幕后的掌舵人，罗修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将自己的际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听的罗鼎和罗孝啧啧称奇，罗鼎最后总结说：“府中人以为罗修是象我一样的‘变者’，其实不是，罗修是‘应者’。”

    变者，十二岁分水岭，之前资质平平，灵魂完满后，天赋立变。而且往往伴随着天降奇缘，可以说是时代的风云人物。

    罗鼎便是是变者，在十二岁之前就一平凡幼儿，小时候家里接不开锅，还险些卖给人伢子。但十二岁之后，立马大变活人，放羊掉山洞里，一番奇遇，一声跌宕，终成人杰。

    传说天地间的灵气在机缘巧合下会凝聚成天才地宝，而一个智慧种族，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诞下千年万年一出的杰出人物。应者，非主一代一域之兴衰，而是整个族群的未来。术，代表着大汉民族的神秘和传奇，应者，便应在这神秘和传奇之上，应在时代巨变的关键时刻。

    罗鼎推断罗修是比他更高一个层次的应者，有三大理由。

    其一罗修直接继承的是‘天眼者’的主宰灵，还因为罗修连辅助灵位上镶嵌的都是魂玉。

    第二罗修有五门五灵这么恐怖的术法拓展和惊人灵位。

    第三，罗鼎根据罗修的生辰八字算出了罗修出生之时，正是日全食。这对术者来讲，叫‘白昼而妖灵横行’之兆。这刻出生，按民间的说法，叫天降灾星。灾星是哪个？罗睺，流星之王。罗修生就不凡，幼年突然大病濒死，查不出原因。这又有说法，叫天罚，没死了，叫天罚而不夭，按道家的说法，阴阳界上走一遭，才能大彻大悟，对修仙得道有大益处。

    变者也好，应者也好，罗修并不怎么关心，对他来说，从罗鼎和罗孝那里了解到了母亲的真实来历，这才是最重要的收获。

    罗修的母亲既不是妓女，也不是麻瓜，而是圣女，黑日教的圣女。

    当年罗鼎效力高祖皇帝，开国打江山，得罪之人何止万千，其中便有这黑日教。本来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但罗鼎的三子罗定，就是罗孝之父、罗修的曾祖父，死在无定河，就是中了这黑日教的陷阱。罗鼎为子报仇，事情做的也是有点绝，抓住机会连根铲，连信民带教徒，以及教派重要成员，一次性就屠了五万众，砍头砍到刀都崩刃了几千口，血水跟小河似的，土地多少年都是黑的。

    没有什么比断根苗更深的仇了。这黑日教剩下最后一点传承，为了报仇，隐忍几十年，最后盯上了罗英。

    承上启下，罗英这‘麒麟儿’确实是罗家的关键人物，可惜罗英性情中人，不但不愿‘抢’罗恪的宗主之位，还在‘情’上过于优柔寡断。而这弱点，也正是黑日教看重的地方。

    黑日教余党认为，只要罗英一死，罗鼎再一咽气。罗家就必然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到时候就能各个击破，一雪前耻。

    结果黑日教主为了达成目的，将自己最得意的传人，也是亲孙女靳雨莹派出来执行任务。

    任务成功，罗英和当时蒙在鼓里的罗孝决裂，出走。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上下策。

    上策，罗英反为黑日教用，这招比较解恨。

    下策，无法控制就杀掉，头颅送回，再将原委一述，这种也算解恨。

    可惜这第二步出问题了。人心都是rou长的，罗英为了靳雨莹都那样了，靳雨莹渐渐为情所动，真爱上了罗英。两人一合计，他们这段感情怎么看双方家长都容不下，那就做一对神仙眷侣吧！

    然而最终未能脱出黑日教的掌控，据罗英托罗福带回的书信上写，他们夫妇怀疑是黑日教的作为。那信罗修也看了，是有这层意思，罗英夫妇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罗修能平淡安然的过一生就好。这也是罗鼎、罗孝一直瞒着罗修的原因。

    罗修知道真相后，也是唏嘘了好几个日与夜，不为别的，只为罗孝所言：无能而有节，一生多怨忿坎坷；无能而有仇，有横死之险；无能而有宝，怀璧其罪。

    “罗修，可知我传你《掩天诀》的用意？”在闲谈几句之后，罗鼎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自晦。”

    罗鼎点点头。“任你是天纵奇才，万年不出的人物，也有幼生弱小的时候，而这天下有的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专喜欢牛嚼牡丹之徒。所以，哪怕是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丛林生命，学到的第一项本领也不是如何攻击，而是如何保护自己。”

    罗鼎又道：“‘应者’的格局，已非我所能猜测。考虑到‘应者’自有‘应者’的跌宕起落，我本是不打算传授你《掩天诀》的。看你术者三门技能，走的四平八稳，无一强力攻杀技能，可见，这‘应者’之路前期也是‘剑有灵而知自晦保身’。”

    罗鼎继续道：“但是你自己选择了军拳、飘拳这样霸道的劲力、强硬的战技，又以生机指辅助，踢出三倍强度的绝杀，魂力爆发时高达500峰值，以你的层次等阶，太过锋芒了。”

    罗孝附言道：“你高祖怕你重蹈你父之覆辙，希望你能理解。”

    “玄孙理解。”罗修答了一声，然后问：“我罗家形式当真已严峻如斯？”他能感觉的出来，罗孝言语间的感叹，不光是为一个黑日教而发。

    罗孝望向罗鼎，见罗鼎点头，于是转头对罗修道：“自从你姑姥宾天，能替我罗家在朝中说的上话的已寥寥无几。当今陛下自幼饱受藩镇之苦，对第一、冠军、无敌、无双这类词汇很是敏感，天下术族又何尝不是眼巴巴的盯着罗家‘天下第一’这个名头？”

    罗修明白了，无能而名高，如在火上烤。

    罗孝又道：“罗府的文库，以后对你是开放的，细节，你自己去了解吧。”

    “好。”罗修简单回应。

    罗孝笑笑。整个老罗家，怕是都找不出一个比罗修更显性情冷淡的人了。

    罗鼎也不介意罗修的冷淡，直接问：“这次唤你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要你考虑的事，可有答案？”

    倾罗家之全力，将罗修打造成罗家术者传人，这就是罗鼎要罗修考虑的事。

    罗修道：“玄孙希望再支配3－5年时间。”

    “哦，你有何打算？”

    罗修答道：“玄孙想再苦练一两年，便去参加些杀倭除寇的任务，尽可能的在底线不失的情况下，体验生死边缘的凶险与顿悟，以期能真个有所长进。”

    罗鼎想了想，点头同意了。罗修走实战成长的路子，这在罗鼎的意料之内，因为罗修表现出的性情便是自主而不甘受人摆布的。让罗鼎意外却又欣慰的是‘底线不失’这四个字。这四字意味着九死一生，其中，‘一生’可谓意义非凡，因为它是主动亲临险境，有备而来，而争取到的。它意味着智慧，意味着罗修的决定是建立在充分的考量之上的。

    勇气、胆略、智慧、实力，罗修握住这四点，罗鼎觉得自己实在已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至于最后的、有可能导致阴沟翻船的‘运气’，应者最不缺的，恐怕就是这个。

    在一旁，罗孝也是一身的轻松，他和罗鼎一样，最怕的就是罗修年少冲动，象演武场时那样，宁死硬上。外头不比家里，刚强易折，那折可是真折，没有缓转。现在罗修明白了这个道理，以他的智商，自然也就有了分寸，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次叫罗修来的另一件事就是罗鼎已经决定，一探白头山秘洞。而且是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罗鼎和罗孝的易容术都是相当高明的，这套技法也传授给了罗修，但罗修境界不足，还不能做到通过魂力和气来改变自身模样，只能是通过另外一种途径，借助药物、道具，进行相对粗浅的易容。也就是能蒙蔽个普通人。

    一条干爽的地道，岔口不止一条，出来时，已经是据罗府三条街的一处普通宅院。

    这宅院的主人是开车马行的，后院住人，前院就是车马大院，一天到头最不缺的就是进进出出的人，易容过后的三人轻松地就以新身份驾车离开了青龙镇。

    直到这时，罗修才意识到，罗鼎和罗孝恐怖不是那种整日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爷，至于两人多长时间溜达一次，用的又是何人的身份，就不是罗修所能知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