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梨园
罗修仍是住在罗府西北角的梨园小楼,只不过待遇上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罗府厨房做饭有四种标准,最上一种是专为老祖宗设立的,不但每顿饭讲究最多,而且十二时辰候着。第二种是一流水准,罗孝老两口、罗恪一家、青练在此列,丰盛、精致。第三种是二流水准,罗锦一家,还有比如回娘家的罗绮、冯清儿等,享受的是这种待遇,上饭慢一个层次,也丰盛,换着花样做,但精致上略逊。最后一种,饭菜往往已经温吞,只能说还好。罗修以前就享受着这种待遇,而且为了给罗福争取相同的待遇,很是闹了几回,最后闹到罗孝那,罗孝说罗福当年送子有功,这才主仆俩能一块吃,否则罗福得自个儿去打饭,而且吃的是仆人的饭菜,那档次就差远了。 如今,都不用专门提,罗修直接就晋升到了一流水准,三鲜锅巴上来嗤啦嗤啦响,酥鸡的皮又烫又脆……这都是用了心的,罗府那么大个院子,从厨房赶大老远过来,处理不好也绝不会有这效果。 再一个,罗府上上下下明显都敬让三分。 春节到了。压岁钱,罗修总算是见识了一把能与罗启比肩的效果。 往年,罗修只是给罗孝拜年,然后罗恪这些亲叔伯,都是在年节时间内正好吃团圆饭或其他什么原因碰到时,顺便拜下,收到的压岁钱大多随大流,红纸包里散碎金子。老爷太太们过年时,都带着若干种红包,最高级别里边不是金银,而是票子,象罗启,就享受这种待遇,罗岱一到过年就爱当罗启的尾巴,就是为着沾光。 今年,各房都有准备,而且罗孝也有意让罗修跟亲戚们多亲近亲近,于是光是初一就是一圈拜,宗家拜完了,还有分家三代以上的长辈,磕头磕到不辨东西,压岁钱收到手发软,到了晚上,罗福帮着清点,光这一天,就超过他以前一年收入的百倍还多。 另一方面,由于走动的地方多,仆人那里需要打赏的银钱也比往年多的多。一个正月下来,居然也把近两百两银子赏了出去。这年月,这地界,两百两银子(约10万人民币)够普通人家五年吃喝用度不愁。 “福伯,这衣服太奢华了,我不穿!”因为衣服,罗修跟罗福计较了起来。 罗福颇显苦口婆心的道:“少爷,老奴知道你喜素净,喜简约。可这段时间是非常时期,少爷可是罗府新贵,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要是还照着以前那样,难免传闲话,说您这是哭穷给谁看呢?该讲究就得讲究,哪怕过了这段时间,慢慢缓和了,就比较随意了。” “唉!”罗修心中叹气:“到处都是隐形规矩,一个搞不好就把人伤到了,自个儿还不知道为啥。这大族啊!” “穿!” “福伯,您让那丫鬟走吧!有您在,挺好。”因为贴身丫头,罗修还得跟罗福计较。 “少爷,这也是必须的。以前那是不得已,现在可不同了。这丫头不但贴身伺候您的起居,还有其他很多事帮您打理,象传话啊、饮食啊等等,这些事以后不用您亲自跑了,交代丫鬟一声就行,您要再亲自跑过去,别人会以为出大问题了……”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不少,便如大晋对王、郡王、公、候等爵位的人所住宅院的规格用材有严格的规矩一般,这大户人家内部也是章法森严。直到二月二都过了,才勉强算是尘埃落定了。而此时罗修这儿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户人家了。 户主自然是罗修,仆人的卖身契也都在他手里。管家毫无疑问是罗福,无论是资历、还是阅历、还是亲疏关系,都不可能是第二人。 贴身的丫鬟有两名,原本罗修就要一个,还是罗福说服了他,一个伺候他不是特别方便,而且太累,两个也有个伴儿。罗修又想到罗福也需要多招呼招呼,也就同意了。晓荷、晓月,一对双胞胎,虚岁十四,都是孤儿,从小在罗家自己的教坊调教,罗岱自从十岁开始,年年要,都五年了,也没要上。罗恪也觉得不错,正打算今年张嘴给罗启要下呢,结果罗孝赏给罗修了。 外房也有两人,一个粗使男仆,罗酉,家中的力气活儿他全包了。另一个叫罗三十,罗修外出的跟班儿,提拿东西,替罗修前后张罗,赶车也是他的营生。有身份、有钱的人身边都会有这么一个随从,象罗岱那种,用分家的子弟代替,显派。而罗三十和罗酉一样,也是罗家体系培养出来的,无牵无挂,事儿少忠心,也不象那些仆生子关系盘根错节,罗修到不觉得有多大区别,罗福对此却是很满意。身世简单,能力再出众,这就是能常用的,以后生儿育女,也直接打上了罗修这一支的烙印,知道跟谁贴心。 多了四个人,往昔的冷清总算是离梨园而去了。 梨园原本就有西厢房三间,东厢两间。罗酉和罗三十各住一间,剩下一间放杂物。东厢一间洗浴,另一间有大炉灶的算是厨房,可以给洗浴的大桶加热,另外就是能起火,做简单的饭菜。府中的大厨房只提供正点饭,象夜宵什么的,那就得自个儿张罗了。总不成主子夜里饿的抓门,结果却得苦忍到天亮。 正面小楼西屋是客厅,有楼梯的东屋罗福住,楼上姐妹俩睡东屋,罗修睡原来的书房西屋。本来晓荷、晓月是要跟罗修睡一屋的,便于伺候起夜什么的,罗修不习惯,又很坚持,也就先这样安排了。 “少爷,我帮您擦身子。”晓月脸蛋红红,轻声的说。 “嗯。”罗修仍是有些尴尬,不过自打擂战到今天,他其他方面不觉得如何,这装模作样的功夫可是着实见长,一脸平静,沉的四平八稳,很放松,连心跳都能做到跟正常一样,真是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比不上晓月和晓荷不容易,为了伺候好七少爷,那权力可是一点一点硬争取来的。最初,罗修连底裤都不让两姐妹碰,要自己洗。后来是穿衣之争,再后来是伺候净面梳洗之争,洗澡擦身之争……好家伙,大晋跟回鹘、吐蕃作战也没这么难过。 其实晓月和晓荷也是头一次见少年的下身,也害羞,但什么叫贴身?洗澡搓背,冬天暖被窝,甚至提夜壶把尿,这就叫贴身,这可是两姐妹的‘大事业’。 从浴房出来,罗修到东屋,跟罗福一起吃早点。这已经形成了惯例。与别家的菜谱不同,罗修从早饭开始,便有药,就连简单的清粥里,也放着药,罗修现在一出汗,都是一股药香味。
用药,罗修知道,怕是一直要持续到自己成为灵者,才能改变方式。到时,丹、将渐渐取而代之。 吃完早饭,几乎是整一个上午,罗修一般都会在读书写字中度过。倒不是他忽然变得重视儒学了,而是如今练拳已经是重意而不重形。罗修接受了罗鼎的建议,不单单从一个途径来练拳意。世事皆学问,罗修此时还不能做到随时随处的感悟修炼,但却能通过练字一法来领悟拳意。 拳还是军拳,不过又进行了一次补充。这回是罗鼎戎马一生所汇总的战阵精要。‘疾如风,侵略如火;徐如林,不动如山’罗鼎的战阵精要核心就是这来自《孙子兵法》的词句。乍一看很容易让人觉得‘拾人牙慧、毫无新意’,但罗修却是不敢小窥。老祖宗一生经历大小战阵数以百计,即使是输,也能做到输而不溃,伤而不死,他总结的经验怎可轻视? 而在具体的修炼上,罗鼎尤为点出了一个‘势’。军有军势,武有武势,文人也有自己的威势,百战之师,其势如火如血,破邪秽,夺人胆。罗修要练好军拳,就要重视‘势’。 ‘势’无形无相,最是难练,罗鼎建议罗修多参加实战,这个显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成的,罗修目前最多也就是找罗锋,或者罗皋对练,进步并不明显,倒是对战经验渐渐丰富了起来。 罗皋是罗廷的次子,在分家中的地位与宗家的罗岱相近。罗修原本是想找罗锐作为陪练的,但罗锐是坚定的‘罗将党’,他婉拒了罗修双赢的提议,罗廷知道这事后,便推荐了自己的儿子罗皋。走的是术者路线,实力在罗家五代中算是中等,其术技‘幻舞’,很有些罗将‘重影’的味道。对上罗修,压制效果十足,倒正合了罗修的意。 读书,罗修读的不是圣贤书,而是医书。 金符夺魁后,罗孝没有食言,金银财物、内库法、宝随罗修取用。 罗修进去绕了一圈,细细一看,才发现他能看上眼的,且能用的上的也就是几本医书。这些医书本身的价值并非决定,但对罗修的术医灵来说,却是个不小的补充,医学方面相隔千年的主要进步和成就,基本都在那上面了。非常有阅读和学习的价值。 掌握更多,更尖端的专业知识,是养灵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就像是人的性和命一样,灵也不是单纯的养肥就成,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其‘执念’,才能更为精练,更上层楼。罗修目前只有一个术医灵,自然是全心全意豢养。 罗修正在读书,晓荷挑竹帘进来了,“少爷,后宅传话,老祖宗要见您。” “哦。”罗修合上书,放到桌头,起身前往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