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鬼魂生魂(1)
浑浑噩噩,日复一日。 也许,是年复一年。 在这样的地方,时间还有意义吗? 终于有一天,当空间的光线慢慢变得明朗,金远再次从筋疲力尽中清醒过来时,一睁眼,竟看见自己身边抱膝坐着一位老者! 刚开始,他还以为,这又是谁的身影因为光线的原因投射进来。后来突然发觉不对,因为老者分明在朝着他笑! 他心里一个激灵,抬起头仔细朝老者看去,觉得面熟。细细一打量,吓得魂飞天外。 这老者不是佩玉的父亲吗? 他可是亲眼见过他的遗体和遗像的! 金远不自主的缩身往后躲,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柳父被他逗乐了,说了句:“我是死了,你以为你还活着吗?” 金远顿时无言,心里往下一沉。 其实这段时间,他隐约已感觉到一个问题,只是不敢去多想。现在终于被老者捅破了。 他果真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不过是孤魂野鬼?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不肯承认。若不然,他怎么一直感觉不到饥渴? 柳父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又对他笑笑说:“放心,你虽然没活着,却也没死。” 金远听了这话,问道:“那我怎么看得见你?你也没死吗?” 柳父说:“我确实是死了。你看见的是一个鬼魂。” 金远又被吓了一跳,问:“那我是什么?” 柳父说:“你是一个生魂。” 金远说:“生魂?什么意思?” 柳父说:“生魂说明你的身体还没有死亡,只是你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被挤了出来。” 柳父的话,电光火石般的激起了金远脑海中的记忆。让他想起进入村庄之前,在土坡上看见的那个男孩;想起那张旧报纸上的照片……他似乎全然明白了。 金远的神情变得愤怒:“这么说,我的身体是被另一个人的魂魄占据了?” 柳父叹了口气,说:“也许,那根本不是人!” 金远一懔:“你怎么知道?” 柳父面色严峻,缓缓的告诉他:“这得从你们刚回山村的时候说起。现在,你能看见我,就不用我再解释,你也相信人是有灵魂的了。在我刚去世的时候,我的灵魂正飘浮在我身体上方的半空中,佩玉和你就赶回了家里。可惜这时候,我们已经是阴阳两隔。看得出,你对我的女儿很好,而她也同样深爱着你。作为父亲,我也就放心了。 本来,人死之后,魂魄就应该去幽冥之所等待轮回,我正要离去时,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我看见你和佩玉身后,竟一直跟着一男一女两个新亡不久的野鬼!而且,看上去这两个野鬼的怨气很重,面目狰狞。我立刻起了疑心,便赶去问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果然很愤怒,说是你们让他们做了替死鬼,令他们枉死异乡,所以他们心有不甘,要一直缠着你们。 我觉得非常奇怪,仔细探清了缘由后,心头大震。就问他们,当初讲本该是你们死去这话的,是个什么妖物?他们又回答不出。于是我大声地呵斥他们,说妖物害了你们的性命,却信口雌黄,推到我女儿身上,怎能当真?我要他们不许再纠缠佩玉和你,否则必不与他们干休。 两个野鬼飘零异乡,也不敢与我争执,恨恨地走了。想想,也是可怜。 那时候,我的灵堂已经设好,尸体也已运进祠堂。我见二鬼离去后,本想回到祠堂,却发现我的魂魄根本进不去了!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祠堂大门口挂上了一面筛子和一把镰刀。这是本地驱鬼的阵法之一。筛子寓意着将你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而镰刀的杀气则用以避邪镇魂。 这个阵法原本是用来驱赶伺机窜进别人家里作祟的野鬼,却不知被谁摆在了这里。难道是专门用来对付我这个新死的亡魂的? 我感到事有蹊跷。你们这次回来的途中,真惹上了什么厉害的东西?我心中不由着急起来。寻思了一阵后,想到我生前的一位好友,他是个世外高人。我想去求得他的帮助,只是现在阴阳两隔,不知我还见不见得上他? 我抱着一丝希望前去找他。
要说亡灵比活人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行路吧。如果我还活着去找这位朋友的话,坐车也得坐上大半天。可现在只要认准方向,随风就能飘飘渺渺的飞去。 当我飘到老友隐居的地方,他却似早知道我要来一样,叹了口气说:‘尘归尘,土归土。你这一世行善助人,既然已寿寝归天,就该早去轮回,再享来生富贵。为何还cao这份心思?’ 我笑着告诉他:‘此生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有事,不正应了人们常言的“死不瞑目”么?’ 老友说道:‘你生前积德,荫及子孙,你的女儿自可富贵一生,又何必多虑?只是你那女儿的男朋友命理颇为奇特。不过,他们尚未成亲,我看也只能由得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说:‘生前我行医乡里,虽是靠了药石之效,但你教我的符咒望气之术,也功不可没。我见他们二人的态度,便知我女儿非常爱他,若不嫁他,肯定会难过。他定是我的女婿,我又怎能不cao心?’ 老友又说:‘以我推算,他们未必能够喜结连理。’ 我感慨道:‘你说的是命,我信。我和佩玉的母亲不就是这样的么。宇宙洪荒,天地玄黄,你们这些世外高人通晓玄机易理,未卜先知,即便要演化天下大事也不足为奇。可你也知道,任你如何道法自然,唯一不可预测的,就是人世间的感情,特别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人本是为爱而生的,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有爱! 所以任何一个时代,爱情都很伟大很了不起!从生到死,呼吸之间;从迷到悟,一念之间;从聚到散,转瞬之间;从心到心,天地之间!你们修真之人,总是要刻意回避,从不涉及。但却我懂得,无论佩玉与这个年轻人能否终成眷属,他们的爱,都已经深入骨髓。生生相思,只此一人。我做父亲的,当然要尽全力成全。’ 听我说完,老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半晌,他念了几句咒语,我的魂魄便被一个蓝色的光环包围起来。然后他对我说:‘天机难测,我只能送你进去,此后之事,你自需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