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影
这一次静坐，李宅成很快进入了状态，甚至没经过多少时间，他就进入到一种只是听闻却从未体验过的状态。 他逐渐地忘记了空间，忘记了时间，又忘记了自身。 熄灭了一切流窜的念头和思想，最后他忘记了自我。 在忘记一切之后，在那空无的状态中，他感受到了喜悦自心间升起。汹涌而出，实实在在，满溢心房。 伴随着喜悦，他也感受到了存在，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我”的存在，这种存在又是喜悦的来源。 他感到了他与这世界的契合，他肯定了自己是存在的，是一直存在的，是本来就存在的。 所有的虚妄、迷惘皆被拨开，所有的空洞皆被填满。 不仅仅是宁静与祥和，而是与生俱来，生命本身就拥有的喜悦，本身就存在的真实，这是宇宙本来就赋予众生的礼物。 一阵光出现在李宅成的意识里，似乎他早预料它会出现，又似乎从未知晓它会来。 他没有因这光的到来而有任何惊讶，也不因它突然地闯入而有丝毫愤怒。 这阵光如同一位似相识又似乎从未认识过的朋友亲切地来访，又像一位顽皮的孩子，突然到来就黏住了他，缠着他不放。它又如同一位母亲，有着温暖的怀抱包围着他，带给他喜悦、活力和生机。 李宅成感受到了它的牵引，他跟着它前往它要带他去的方向。 没用多久，或许应该是一瞬间，他就看到了一个光点。 光点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知道了它就是终点。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知道了它就是那个朋友、那个孩子、那个母亲，也是那阵光。 光点才是正身。 李宅成感觉光点在缓缓增大。 他看着它在这里，又或在那里，不确定是在哪个空间的哪处，也不确定是在哪个时间的哪条河流上。 但李宅成觉得它离他很近，似乎就在一处。他挨着它，它也挨着他，又似乎重叠在一起。 光点在变大，一直，很慢但很坚实地。它增长到似乎豌豆大小才停止。 然后，它不再增长，但它好像开始变得结实，不断地。越发结实和厚重，越发润泽…… 不知过了多久，李宅成转移了注意力，不再关注已成为小光球的光点。因为他感觉自己似乎膨胀了，似乎被某种东西弹出了，他似乎穿过了窗户来到了广场上。 一些奇妙的声音吸引了他，他细细地倾听。他听到了细细的风声，风声清晰地拂过他耳畔，拂过他心里。 他听到了树木发芽的声音，滋滋地、滋滋地，树芽儿努力地要张开芽苞。 他听见了冬眠的动物醒转，慢慢扭动身体发出的轻微脆响，似要恢复活力，离开巢xue。 他又听见了冬眠的昆虫，摩擦着爪子和翅膀发出的沙沙声，似要爬出洞xue，伸展自己。 他还听见了周围密密麻麻的微小生物，它们发出非常细小的欢快的声音。 但正在这时，一个冷厉的、邪恶的，充满了憎恨的、毁灭的、阴毒的气息从远处急速靠近。带给了李宅成如同瀑布倾泻般迅速增强的巨大压力。 李宅成的知觉立刻缩回了身体，他走下床，来到窗前打开窗户。一个黑影正站在雕像旁，浑身不断扭曲着，身上的黑暗一团团地涌动着。 它像人又不像人，浑身漆黑，比雕像隐藏在月光后面的背影更黑，比雕像的阴影更暗。 月光照不透它，甚至照在它身边放佛被它吸走似的。 它没有影子，孤零零地挨着旁边的雕像，却比雕像的背影和阴影更为幽暗，连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照在地上的反光似乎也因它变得微弱。 如同一盆冷水立即从头浇到脚，李宅成立刻打了个冷颤，入静结束后的内心宁静状态一下被扰乱。 他感觉黑影正在看着他，虽然黑影没有像眼睛一样的东西，但李宅成就是知道它在看着他。 黑影突然向他靠近过来，速度不快，但却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李宅成一下绷紧了全身的神经，精神高度紧张，脑海里一片空白。 恐怖和危机感如同山崩海啸般迎向他，他本能地聚集起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对抗。 似乎有什么被触发了，一股“光”出现在他脑海，照亮了他的意识。突兀地，温暖的，持续不断地，又迅速布满他全身。 黑影似乎犹豫了，它停顿了一下，但又向李宅成慢慢移动。李宅成本能拼命地催动某些东西，他体内流动的“光”更浓厚了，溢出体表，并形成rou眼可见的微弱光晕。 黑影似乎被惊到了，它退后了，又突然转向迅速地朝广场左边中间的房子逃去。在到达房屋门前时如同水幕般从门缝里收缩着钻了进去。一阵凄厉的猫叫声响起。 之后没多久，房子靠右的卧房窗户亮了起来。 李宅成彻底清醒了，恐怖感犹在，冷汗已浸湿内衫。 他在窗前呆愣了一会，一阵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由担心起村长，黑影进去的房子是村长家的，村长和他老婆在里面。 李宅成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冲出屋子。跑到村长窗前，敲了敲。惊魂未定地喊道：“村长！村长！” 窗户打开了，村长偏瘦的、有些皱纹的黄色的脸伸了出来，奇怪地问道：“宅成，什么事啊？这么慌张！” 李宅成连忙问道：“村长，你没事吧？” 村长仿佛更奇怪了，仔细观察着李宅成道：“没事啊！” 李宅成从村长身后看去，他看到村长媳妇盖着被子，微抬起身看着他。 李宅成又回头看向村长道：“真没事？”上下打量着村长。 村长有些迷糊了，说道：“真没事啊，就是听见猫叫，被吵醒了，才开了灯，就听见你来敲窗！” 李宅成心中悬疑，又问：“真没事？” 村长答道：“真没事啊！你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了？” 李宅成心口跳得厉害，他想起刚刚那一幕，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是说道：“我看见一个东西钻到你家里，然后你家的猫就叫了起来……”李宅成比划着，形容那东西很大。 村长笑了，说道：“是老鼠吧！” “不是！”李宅成争辩道：“个头和人差不多！” “你眼看花了吧！”村长笑得脸都张开了。 李宅成还要争辩，村长打断他道：“宅成，回去睡觉去吧，不要再闹了，你把大家都吵醒了！” 李宅成看了看四周，发现李富国家和胡一家都亮起了灯，丸叔家里的灯和张小丸房间的灯也亮起了，广场那边也有人被惊醒。他冷静了下来，接着便感觉冷得发抖，他才想起他冲出来的时候，忘了穿些衣服，只是穿着内衣。 村长见他冷得哆嗦，便让他回去，叫他别冻着了。李宅成想了想，给村长道了个歉，就往回走。 途中李宅成见到丸叔推开窗关心地问他，李宅成连摆手说没事没事。回到屋里，见张小丸也从房里出来了，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李宅成心里感动，说道：“没事没事！做噩梦魇着了！”便回了房。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李宅成还想着昨晚的事，闷着头喝粥。丸叔见了，劝他不要把做的噩梦放心上，张小丸也担忧地看着他，李宅成更是感动。 早餐后，李宅成出了房，来到广场上。他看了看露出半边脸的太阳，一切依旧。广场上已经有了些人，村长在自家门口打扫着，见了李宅成，笑着向他打招呼。李宅成点点头回应。 这时，胡一端着个大碗走了过来，滋啦滋啦地喝着，笑眯眯地问李宅成：“宅成，你昨晚咋啦？惊魂啦？” 李宅成见胡一这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这时，丸叔从屋里出来，喊道：“胡一！你这混球！喝你的粥去！” 胡一“呵呵”笑了下，转过身去走了。 李宅成回头笑着看了下丸叔，丸叔也热忱地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李宅成继续每天早晨必做的事：逛街。他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昨天晚上看到那黑影的感觉太真实了，不可能是做梦。而且当时黑影钻进村长家的时候，也惊动了猫。但村长他们一点事都没有，他想不明白。 他又想起昨晚静坐时看到的光球，以及在面对黑影时因恐怖本能地激发出来的光晕。他仔细回忆了下当时激发光晕的感觉，想再次激发出来，却完全没用。根本就激发不出来，好像光球和光晕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李宅成在村子里走了约半个小时，便回了广场。他看到村长坐在阳光照到的地方休息，黄花猫也在旁边晒太阳。于是他向村长打了声招呼，又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和逗弄下黄花猫。结果这次黄花猫没躲他，而是竖着尾巴主动向他走来。 黄花猫走过来磨蹭李宅成的裤边，李宅成蹲下去，用手摸它。黄花猫用脸侧磨蹭李宅成的手背，舒服地发出“喵喵”声。 李宅成向村长问黄花猫的名，村长说没取名，李宅成便自己给黄花猫取了个名叫“花花”。李宅成“花花，花花”地叫唤，黄花猫“喵喵，喵喵”地回应。 李宅成想到昨晚的事，不太甘心。他跑到张小丸房间里，去问张小丸昨天晚上他有没有感到异常。张小丸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他昨天晚上在被李宅成吵醒之前正做着噩梦，感觉梦里很是阴冷、黑暗和恐怖，具体梦里是什么内容却想不起来。 李宅成听了，越发觉得昨晚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他又跑去问丸叔，丸叔说在被吵醒前也好像做着不好的梦，但记不得了。丸叔嘱咐他说别挂念这事了，梦而已。李宅成假装点点头，说不会了不会了，但他心里仍然执着着。 今天一天又在平淡中度过，到了黄昏时候，天上居然像昨天一样挂了彩色的晚霞。村子里的人都啧啧称奇，但李宅成隐隐觉得这美丽的异象不详。 晚上的时候，他有些害怕又遇到像昨晚的事情，但他仍然坚持静坐。这一次静坐中他居然再次看到了那个光球，这一次他有些确定光球就在自己身上某处。但不在手上、脚上或者脑袋胸膛里，因为他是在忘我的境界里看到光球的，他隐约感觉和自己的意识或精神有关。 李宅成在静坐完毕后，趁着空灵的感觉没消退，又回忆起昨天晚上让身体发出光晕的感受，顺着残留的感觉努力了下。片刻后他感知到一些东西从似乎非常遥远，又似乎非常靠近的地方来到他身上。然后他看到手背上浮现出光芒，虽然感觉很微弱，但即使是灯光也无法掩盖它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