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辩痕
众鬼见老者自语,不知何意。领袖问道:“先生,所言何意?”老者不答,只乱念。耙头拾石子扔去,石穿老者而过,似无遮碍。众鬼皆惊,耙头道:“糟糕。”领袖道:“怎的?”耙头道:“如此看,老者非人,却是那封印关口。”领袖道:“那印口,不是生得伟岸,这老者,却枯瘦。”耙头道:“确怪,恐是歹人,解了封去,只未完全,印口就生变化,失了魁梧,变作焦枯。”领袖道:“如此说,我等速离,恐印口不支,放了怪出。” 众鬼待走,脱壳道:“如此正是机会,你等走甚的。”领袖道:“混账!明是危险,怎有机会?”脱壳冷笑道:“那烟尾一等,杀得我惨,不若将他引来,再解封印,借邪兽之力灭敌,岂不甚好?”领袖道:“那兽若出,既灭烟尾,也灭得我等。此计有险。”脱壳道:“欲成事,惧险怎的?”众鬼受烟尾打杀,皆有怨怒,此计虽险,也不顾,纷纷道:“好计!好计!”领袖恐不允他等,易生动荡,就道:“既如此,就引他来,借凶兽邪力,解我等之仇。” 脱壳当下不缓,携耙头,领数十小鬼,奔至啾啾口,扬声呼喝,叫骂不绝。花婆惊醒,见是他等,怒道:“方才只将你赶脱,不曾杀绝,却又来寻死!”即唤众徒,欲杀进去,唯见鹿奇生不醒,推打不应,细探下,竟是冷尸,问道:“谁人杀的?”背雪过来,假势上下查验,摸见颈上蛇齿印,恍然道:“是受蛇咬,毒杀了。”花婆再看,也无疑处,又听饿鬼叫骂,懒理此事,携众徒,杀进谷去。 脱壳一等,且战且退,直将烟尾众引至印口,又斗一阵,不分上下,眼见花婆擎铁链,要发狠,脱壳冷笑道:“前番我等功夫不济,斗你不赢,今番来了救兵,教你无活。”花婆道:“救兵何样,便是神人猛将,我也不惧。”脱壳指地上老者,厉声叫道:“救兵在此!”花婆看时,咯咯笑道:“这等救兵,我只挥袖弄发,也碾碎了。”脱壳即跳起,引刀乱舞,将老者砍得碎乱,烟消云散。 烟尾众道:“师父,他见你厉害,惧极生乱,杀了自家救兵。”话音未落,忽觉地动,生一裂口,钻出一怪,半丈长短,似龙似蛇,有麟有角,千百只足,头肥眼凸,舌尖齿利。花婆道:“是了,我记起,早听人说,此处有怪,只道是何巨兽,不料也只这般,是个小物。”话毕弄银链,几番起落,打脱兽的元灵,那兽缩得巴掌大,坠入地里不见。 饿鬼领袖怨道:“耙头,你道此兽凶狠,怎这般脓包,教他松快除去,岂不将我等,又入火坑。”耙头道:“传闻不实,害煞我等!”就欲逃,迈出一步,忽觉地软,忙运轻功,抽离泥阵,高叫道:“地陷了,都提轻功,脱逃去!”众鬼听了,果运轻功,四散逃走。几个力弱的,功力不济,坠入泥中,至那封印本阵。烟尾山徒,也有堕下的,双方又打一阵,都死在此。 花婆见众鬼逃散,也不强追,与众徒运轻功,拖金棺至平安处,查验棺中黄金,只略遗失,就放心,再上路去。至一峡口拐处,风景甚佳,绿木托白云,蓝水映黄花,背雪四望,却在身后远处,迷雾深方,望见因浅,不禁大喜,只难相认,便趁花婆不备,刻名石壁,盼因浅得见。 他一众,又行数日,听前面波声如雷,震耳欲聋。拨草穿林,是条大河,水深浪大,漩涡四起。众人皆慌,花婆却笑道:“此乃厚云之河,行至此,功成一半。”有徒道:“师父,向闻那空碑镇,地偏路远,我只半月,走了一半,是您作法,缩了路么?”花婆笑道:“常人不知此河,走水路,迅疾可达。”就在河岸枯等,少时果见船来,箭一般快,花婆取银链,劈力甩去,扎进船木,猛拖而回,偌大一船,就如纸舟,服帖靠岸。船夫五人,见花婆狠霸,纷纷磕头,花婆命徒都杀了,抛在河中。小桑皱眉道:“太也狠绝。”背雪道:“莫说,且由她,为我大事,莫惹花婆翻脸。” 众人抬棺上船,顺流而下,一日百里,不在话下。元月中,便至空碑镇,花婆下船,见天蓝云白,鸟高风阔。明山脚下,零散数十屋宅,皆无人住,青瓦生草,红壁爬藓。也有桥路,有小街,都受虫兽居占。镇子尽头,一座密林,唤松涛林,光浅黑多,安薄危深,风过时,松涛如海,故有此名。 花婆引众人,过了镇子,抬棺入林。方行几步,早有数人闪出,执斧提刀,恶道:“你等凡人,岂可从此过?”花婆从怀中取一金牌,是厌深所授,那几人见此牌,金挥晃眼,柔密纯熟,上刻挥金二字,更有明辉纹,交缠衬托,确真无疑,方允他过。领这一众,至林深处,有一座巨殿,阴森森,通体铁铸,壁如剥葱,又似剑垒,人碰手断,鸟触命亡。窗尖门利,少有光进,墙上地下,万千火烛。殿上坐一男子,唤林音,身细面白,发绿眼黑,唇红如血,容似鬼魅,是此处镇守,见他等来,喝问:“何人来此?”花婆道:“烟尾山高厌深,命我等送金至此,皆是心腹门徒。”林音道:“拿金牌我看。”守卫早奉上道:“已俱查验,确真无疑。”林音又看,果是真,就还他,又道:“金子何在?”花婆开棺奉金,林音着人点数,许久报道:“共九百九十金。”林音道:“我知厌深,必以整送来,今只九百九十,不足千数,破了整,必有坎坷。”花婆笑道:“确有坎坷,行经轻裁山,受饿鬼伏击,事起突然,护之不及,虽杀饿鬼无数,仍略失金,下回一并补全便是。”林音冷笑道:“无这便宜,你等皆同船回挥金领罚。” 花婆大怒,说道:“我等护金尽力,突遇劲敌,略失少金,实乃常情,也非不补,下回送金,补完了事,何需领甚罚数?”林音喝道:“若敢违命,都杀了。”花婆道:“论撕斗,我也有胆,怕你怎的?”就取银链,运真气,弄绝学,身有劲力绕,前后显阵场,一身邪狠,不曾留存,都排摆出。正待发难,忽觉耳侧风起,落下一股断发。林音道:“不消数,共五十六根。”花婆点数,并无差池,惊道:“你怎晓得?”林音笑道:“略动指儿,拨动气息,看准你耳侧五十六发,轻轻切下,故知数目。”花婆悚惧,心道,此人运功,既精且狠,又如雷快,不动声色,切得我发,欲取我命,岂非易如反掌?罢了,莫斗,就至挥金,领了罚,总有命留。在此愚斗,枉送命去。就收链跪道:“小女浅识,不知高人,望谅,望谅。”林音就命她等,即刻随船出海,不可耽搁。 众人至海港,果有大船,纵数丈,木坚帆挺,缆粗锚重,波抚起白沫,风摇现青辉。花婆道:“此船宽敞,摆得金棺,我等坐满,尚余大半。”就命抬棺。正抬,忽闻远处喝声:“慢放!”众人看时,见两个男子,皆二十出头,一个身资丰伟,面俊貌俏,耳鼻精致,眼飞神光。只臂膀受伤,受另一人搀扶,款款走来。花婆见了欣喜,暗想,好男子,若与此人练精化药,却是受享。 然那人走来,没有好色,沉了脸,说道:“我二人,欲回去,你等让了船,我上去。”守卫听了,怒道:“此是送金之船,你怎霸得?再不退去,莫怪动兵。”男子冷笑道:“此处今日,是谁镇守?”守卫道:“林音镇守。”男子道:“唤他来,我与他讲。”守卫便唤林音。林音过来,还未近,略瞥男子面貌,便堆笑行礼,又一反掌,打翻守卫,说道:“原是烟波公子,小卫不识,莫怪。只这船,确是挥金运金之用,公子欲用,恐误送金。”烟波道:“林音,你未见我,受了伤,需速回去,方好整治。满口谈金,把我性命,不比你的金银,却是为何?”林音慌道:“既如此,公子先用,我再调船运金便是。”烟波一笑,与随从登船出海。
再说因浅一众,离了轻裁山,由河角樱石龙吉所领,又行数日,至一滨海村镇,见镇前小石所刻,名清波镇。因浅道:“我等出海,需至空碑镇,方是妥当,怎至此处?”河角樱道:“我族长之子,烟波宗旨,至人间采买物品,定于近日,由此处出海,故来寻他同回。”因浅道:“如此甚好。”就寻去,行了许久,镇中街楼空荡,未见一人。认山道:“想必此处临海,渔业振兴。现趁天朗,都出海去。”因浅道:“纵男子出海,家中妇孺也在,现无声息,必有异况。” 又行一阵,至港口,见通镇居民,不分老幼,皆跪于此。再看港中,布满沉船。认山道:“原是海灾,灭了诸船,他等哭哩。”河角樱道:“莫乱讲,待我问来。”就问:“你等怎跪于此?”一个老翁,只抬头,不敢起身,应道:“前几日,一个唤烟波公子的,靠船至此,把金于我等,命守船,他自去了,回时带货揽物,就要登船,这时节,船儿忽炸响,货尽落海,我等故跪于此,以献哀思。”河角樱石龙吉大惊道:“烟波公子死了?”老翁道:“公子只略伤,怪我等弄法炸船,命我等皆跪于此,示哀于船,五日后,方可起身。”石龙吉听了,怒道:“我公子把金于你,你却害他,何等黑心!”老翁哭道:“实是冤枉,我等一无武功,二无火物,怎炸得船?”石龙吉道:“如此说,何人炸船?”老翁道:“事起突然,也无预兆,就炸了,不知何人所为。”河角樱道:“若说船炸,只公子一船,怎港口皆是沉船?”老翁道:“公子欲寻元凶,方圆十里,收刮百般火物,把我等船,换样炸去,然无一炸口与他船合,方知非寻常火物所致。”河角樱道:“公子何在?”老翁道:“听他与从人所言,是去甚空碑镇。”河角樱道:“莫误,我等速至空碑镇,再做计较。”石龙吉道:“自是速去,只需先查验船,细究歹人踪迹。” 老翁就引众人至港,认了公子之船,歪在水中。船身一洞,宽丈余。认山道:“观此巨洞,必以火物,堆炸而出。”石龙吉摘了木屑,细细闻过,说道:“并无火物之味。”因浅上前,细看了,又略思,恍然道:“罢了,你等莫猜,若论此洞,没有歹人,是我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