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孔方孔方(下)
“有件琐事,恐怕还要张老板为丹青费心。” “何事?” “丹青有个邻居,是渭城的老相识了,原本是开镖局的,可是如今家道似乎有中落之相。丹青有心相助,奈何对方对我有了些误会,所以很多事情没有办法问,就算是想要帮忙,也不知该如何着手了。只是天天看邻居门庭冷落,心中究竟不是个滋味,所以还要劳烦张老板,帮我查探查探。”郑丹青淡笑道。 “这倒是简单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既然是开镖局的,没准是我张何的老相识也说不定。不知道那位姓甚名谁?门上挂的是哪一路名堂?”张何大包大揽的道。 郑丹青笑道:“镖局原来的名号叫福盛堂,现在还走不走镖也不清楚了。原来的镖头叫做念武,现下病重,镖局里的东西就交到了他女儿手上。” “福盛堂?”张何愣了愣,道,“虽然不曾相识,但当年这三个字也算是长安附近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谁没听过念总镖头的名号呢!哎!如今竟交到女儿手中打理了?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不是我说,这女人家的,在家里绣个花儿纳个鞋底的多好,弄什么武枪弄棒的东西,还出去跟一群老爷们风餐露宿的走镖?成何体统啊!” 这恐怕是这个时代多数男人的想法,郑丹青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只道:“所以还望张老板帮个忙。” “你放心吧!这也就是我张何不知道此事,若是听说了的话,就算是你不开口,我也会主动去帮忙的。毕竟都是老江湖了,而且这位念总镖头当年名声在外的,当时就没有机会前去拜会,这回怎么也要去见上一面的。”张何重重的点头…… 二人一路闲聊,时间过得极快,马车很快就将郑丹青送到了安定郡王府的府门前。 拜别了张何,郑丹青从角门进了王府,还没走几步,就恰好撞见了准备出门的安定郡王武攸暨。 “前两天就听说丹青你告了病假,从本王上次见你这才过几天?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武攸暨一如既往的淡笑相迎,王爷的架子端的不高,却也绝不是像李隆基那样的全无,而是在亲切与疏远当中把持的恰到好处,倒也是一等一的功夫。 “从小身子就弱,偶感了风寒,结果在病榻上一躺就是几天,难为王爷惦念。”郑丹青倒是挺喜欢跟这种人相处,不浓不淡,也绝对不需要多说话,保持着面上几分淡淡的笑意,温寒即可。 武攸暨果然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淡笑着说了些“年纪轻轻身子骨怎么差成这样,应当好好调养”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去了。 郑丹青躬身而送,待他走的远了,才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浅淡的背影,偏头思付着什么,又摇了摇头。 想不通的索性先不去深究,随手问了婢女公主的去处,听说在暖室安歇,郑丹青就径直往那边去了。 暖室之所以叫做暖室,自然少不了温暖。 挑了三层厚重的门帘,东拐西折了一阵子,先入鼻息的是浓郁的花香,再拐进内室,才能得窥这暖室的真容。 各类精雕细琢的暖炉布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几把精致的小手炉也随意放在每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使得房间的主人可以在任何兴起时分都随意的拿起来把玩暖手。 香气并不是熏香,而是真正的花香。各色花儿布满了整个房间,有的正在含苞,有的已然绽放,争奇斗艳的景象,根本会让人忘记外头还是冬天。 花虽多,却绝对不俗。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暖室中的花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怎么摆排、怎么修剪、怎么布置,每一个步骤都做得精细无比,每一盆花都经过精心的处理。 但百花入眼终究是俗的,为了避免此等事情,设计这暖房的人甚至还在房中加了薄纱的层层帷幔。透过帷幔,花香、花色,都淡了五分,却又在这若隐若现中姹紫嫣红都开遍的恰到好处着。 所谓物华天宝,这前两个字所能够代表的极致,恐怕就是这样了。 “丹青给公主请安。” 太平公主也在帷幔之后享受着惬意与安然,在这样的暖房中,她不需要穿厚重的衣衫,春秋的裙衫足矣。 她正侧躺在帷幔之后,成熟的躯体在薄衫之后若隐若现着,带着一种异样的诱惑。 她的身边只侍立着高戬一人,郑丹青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颔首。 听到郑丹青的声音,太平公主从帷幔之后伸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纤细修长的手,很漂亮,很适合为后世那些珠宝钻石之类的产品做代言,也是一双很是弹琴的手。 这只手很柔,可是郑丹青知道,这只手一旦用力的时候,却很包裹着毁灭性的力量。 手的主人在手指拨弄开帷幔后露出慵懒的容颜来,公主一脸慵媚的笑意,上下打量了郑丹青一般,最终如少女一般扑哧的笑出声来:“戬郎你瞧,这位还真是病了,瘦成了皮包骨头,如今被这外头的风一吹,可真是‘风度翩翩’。” 皮包骨头这种形容自然是夸张了,可据郑丹青自己目测,瘦了十多斤恐怕差不多的。 临仿绝对是个太过消耗的事情,并非随意的写写画画,是要耗费心血和灵魂的。 好在这几日他临仿的,只是一个二十四的《快雪时晴帖》,如果是《兰亭集序》那样的篇幅……半点不夸张的说,那恐怕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当然,如果真是那样,郑丹青恐怕也不会去做。 “天寒地冻,着实容易感染风寒。好在殿下玉体康健,丹青心下甚安。”郑丹青淡淡的回道。 寻常到极致的对话,几乎可以成为君臣对答的范本文章了。这样的对话,太平公主当然会觉得无聊。 她玩味的看着郑丹青,一面把玩着手中的一颗夜光石,一面笑意吟吟的道:“不过,本宫也听人说,最近因为一张书圣的《快雪时晴帖》,闹了个满城的风雨。现实书帖突如其来的问世吵了个沸沸扬扬,之后又怎么着?被人裁了,单字单字的卖?这一下子可引了众怒,甚至有位弘文馆的学士都将这件事情告到了御前,说是要捉拿这个毁坏圣品书帖的家伙问罪那!戬郎,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
高戬闻言尴尬至极,又不能不答,只好抱歉的看了郑丹青一眼,回禀道:“书帖的拥有者,呃,是郑丹青。” “哟,可真是巧了。丹青你瞧瞧,跟你同名同姓呢,可是本家么?”太平公主掩口而笑。 郑丹青闻言无奈而笑,摇头道:“殿下何必打趣,丹青也正因此时头疼不已那。” “戬郎,把帷幔收了,难得咱们的郑撑伞露出这等无奈的表情来,本宫自然要好生欣赏欣赏。”太平公主娇笑道,“郑撑伞呀郑撑伞,如今你可是洛阳城里的出名人物了。本宫真是猜不透你的想法,把书帖拿给了我那李思训哥哥瞧了好几天,之后竟然又把书帖裁剪着转手卖了。你以为我那李思训哥哥看起来脾气好,就不会找你的麻烦?本宫小时候弄脏了他一幅山水,他都敢跟本宫瞪眼的。你这回呀……本宫瞧你怎么过这一关!” 郑丹青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时候倒也并没有太过惊愕,只是被人捅到御前这件事情,还真是有些出乎他的所料的。 “殿下,丹青斗胆问一句,真的有人因为这么点小事告到御前去了?” “本宫还能骗你不成?”太平公主笑道,“陛下正准备拿你治罪那,你倒先自投罗网了!” “殿下,丹青还是个半大孩子,您何必逗他。”高戬忍不住开口劝道。 太平公主柔媚的斜睥了高戬一眼,笑道:“轮到你来做好人?得了得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逗丹青了。陛下日理万机,哪有心思去管这些屁大点的事情?只当是奇文野事听了,并未治平。” 郑丹青闻言笑着施礼道:“这么说起来,丹青还真是托了殿下的洪福。” 太平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她不开口,自然没有人敢开口,暖房中原本就迟滞的空气,这时候愈发暧昧起来。 “丹青,上前来。”太平公主冲着郑丹青勾了勾手指。 郑丹青看得出太平公主眼中的暧昧情欲,心中咯噔一声。余光一瞥高戬,只见他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仿佛入定老僧。 不免腹诽了他一句,郑丹青如今却无路可退,只能依言往前走了一步。 “近一点。”太平公主暧昧的笑着,拍了拍自己床榻的旁边,“跪坐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郑丹青心中盘算的飞快,这时候却也只好依言而行,缓缓的跪坐到了公主身旁。 太平公主半撑着身子,这时候手指勾上了郑丹青的下巴,在他的脸颊上若即若离的摩梭着。 “戬郎,”她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郑丹青的脸,“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