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瓦解
就在各镇收到勤王诏书以后不久，幽州朱滔也收到了他哥哥朱泚篡位称帝后发来的诏书，诏书中不仅明确地承认朱滔为冀王，封他为皇太弟，而且还说“三秦之地，指日克平；大河之北，委卿除殄，当与卿会于洛阳上阳宫（唐高宗昔日在东都洛阳处理朝政之处）”。朱滔看了十分兴奋，不顾脚伤疼痛，站起身向西伏地跪拜，然后又起身让蔡雄携着诏书到王武俊、田悦、李纳、李希烈处去炫耀打气，除了炫耀自己显赫的地位以外，还想用这份诏书激励四镇的士气，五镇联手一鼓作气拿下河北和中原，与关中的大秦国连为一体，到那时叛军占据半壁江山，凭朱泚的地位和幽州的实力，朱氏才能睥睨天下，一家独大，江山才能稳固。 蔡雄先到达恒州，王武俊看了朱泚的诏书以后，王武俊马上道贺，说道：“冀王得封皇太弟，可喜可贺！既然冀王愿意带领四镇重整旗鼓，河北中原传檄可定，还望冀王飞黄腾达之时不要忘了寡人的恒冀……” 送走了蔡雄，王武俊心里越想越觉得不踏实，隐隐感觉到朱滔对自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威胁。就在心里忐忑不安的这两天，德宗的罪己诏传到了恒州。 王武俊仔细阅读了德宗的罪己诏，看到德宗不仅承认了以往所犯的一系列错误，竟然还承诺赦免了自立为王的几个藩镇统帅，这令王武俊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当初裴度曾经保证李抱真会向德宗为自己陈情，看来无论是裴度还是李抱真，都是言而有信之人。如今德宗既然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所有人，自己怎么能再和朱滔一起与朝廷对抗呢？尤其是当他的儿子王士真向他禀报，恒冀百姓和士卒们听说天子下诏罪己，在诏书中除了认错以外还免除了各项苛捐杂税，都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纷纷表示效忠朝廷（诏书始下，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激发）。 王武俊听了儿子禀告的情况，知道此时如果再不遵守当初和裴度密谈的承诺，不仅自己将会失信于人，更为关键的是，民心已经不支持自己与朝廷对抗，于是他提笔给李抱真写了一封密信。 李抱真接到德宗罪己诏以后，激动的找到裴度说道：“天子不仅下诏罪己认错，还废除了各项苛捐杂税，天子圣明啊！此诏书一经颁布，百姓必然心向朝廷，天下太平之日可期了。” 裴度说道：“仆射不要过分乐观，诏书虽然赦免了称王的五镇，但是并没有赦免朱泚，而朱滔和朱泚又是亲兄弟，这兄弟二人野心很大，必然会对抗到底。不仅他们二人不会认罪悔过，一定还会不遗余力地拉拢其它几镇想同气连枝。河朔藩镇之间颇有旧怨，此时民心所向，王武俊、田悦和李纳很可能会与朱氏兄弟分道扬镳，但是淮西李希烈则不然，此人同朱氏兄弟脾气秉性相近，正可谓臭味相投，他很可能与朱氏兄弟遥相呼应，继续与朝廷对抗。” 李抱真听了点头同意，说道：“裴郎对朱氏兄弟和李希烈的判断细致入微，看来朝廷不能对他们抱有幻想，只能看王武俊、田悦和李纳是否臣服了。” 裴度继续说道：“仆射还记得王武俊的承诺吗？他当时可答应只要陛下赦免了四镇之罪，他愿意主动去王号并归顺朝廷。” “裴郎认为王武俊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吗？” “王武俊虽然不是什么言而有信之人，但是他自一开始起兵就是因为私欲，并不是因为野心。王武俊与其他三镇结盟，不过是抱团取暖保住自己利益的权宜之计。如今朱泚占据长安僭越称帝，幽州朱滔一定会凭此对其它几镇颐指气使。如今眼看着朱滔进一步做大，其它几镇必然担心自己的地盘被朱滔吞并，他们反而会对朱滔有所戒备。这么一来，他们的联盟就会出现裂缝，只要我们从中稍微利用一下王武俊，四镇联盟的必然瓦解。” 正说着，亲兵来报，恒州王武俊大夫派使者前来求见。 李抱真和裴度相视会心的一笑，李抱真传令：“让恒州使者进来。” 王武俊的使者将密信呈上，李抱真看完王武俊的来信，说道：“你先下去休息，本官目前还有公务，一会儿再召见你。” 使者退下后，李抱真将信递给裴度，说道：“裴郎看看，王武俊将朱滔约他一起对抗朝廷之事告诉我，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裴度接过信看了，笑着说道：“王武俊此举明显是心中不安，如今陛下罪己诏已经颁行天下，百姓士卒心向朝廷，此时他害怕朱滔借着他哥哥的势力乘机做大，进而会吞并他的恒冀二州，仆射大人只要抓住他这种心理，如此这般回复，下官觉得王武俊必然与朱滔分道扬镳。” …… 王武俊收到了李抱真的回信，他急忙打开一看，信的内容大意说：天子诚心罪己，赦免各镇之罪，望大夫言而有信，诚心悔过、效忠朝廷。况且陛下乃九叶天子，天下百姓哪个不愿拥护真命天子而甘心侍贼呢？王大夫英勇善战，岂是朱滔所能相比。当初大夫手刃逆贼李惟岳，立下不世之功，只因陛下听信谗言，处置失当，大夫才被朱滔等人诱惑，为求自保才与之结盟，初衷本身就与朱滔不同。况且朱滔心地阴险，朝廷强大他就借大夫的力量为后援，朝廷力弱他必然会吞并大夫的地盘。河北自古只有魏、赵、燕三国，没听说有过什么冀国。朱滔自任冀王，为盟主之时就轻视大夫，恐怕心中一直觊觎大夫的恒冀二州。如果朱滔控制山东河北之地，大夫就必须向他称臣，若不顺从，一定会被他讨伐，到那时大夫能甘愿俯首向他称臣吗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大夫是做忠臣还是助纣为虐，还请大夫自行决断。 王武俊看了信以后，越想越觉得李抱真所言入情入理，忍不住自言自语说道：“大唐已有二百年国运，我尚且敢称王对抗，又怎能臣服于朱滔这个乡下佬!哼，现在就想号令我，做梦。”叨唠到这里，他马上提笔给李抱真写信，表示自己诚心归顺朝廷，愿与李仆射约为兄弟，但是鉴于目前形势先暂不公开。 王武俊写完给李抱真的信，又继续给田悦和李纳分别写了密信，提醒天子发了罪己诏之后，此时民间人心不稳，军心动摇，切不可冒然追随朱滔。信中还说出了自己对朱氏兄弟觊觎整个河朔的担心。三封信写完之后用火漆封好，然后派心腹分别送了出去。 …… 魏博田悦接到朱滔的使者后，本来雄心勃勃的想顺势收复魏博旧地，可是罪己诏一公布，魏博百姓和将士中明显的产生了厌战情绪，更让他头疼的是，田绪的势力暗中利用这种情绪，伺机煽动魏博将士向自己进言，要求他归顺朝廷，一时间搞的田悦十分被动。恰在此时，王武俊的密信到了，信中不仅提醒田悦要提防朱滔做大后吞并魏博土地，而且，王武俊在信中也提到恒冀民心不稳，如果此时再与朝廷开战，很可能会被恒冀百姓抛弃，为了安抚民心，自己打算择机自除王号。 田悦看了王武俊的信，内心颇有同感，在给王武俊的回信中表示，魏博愿与恒冀共进退。 …… 淄青李纳早已因为战事不利而忧郁成疾卧床多日，此时已是病入膏肓，早就将本镇的军务交给儿子李师道处理。此时罪己诏传到淄青，百姓们莫不借机要求减税并停止与朝廷对抗，一时间群情激奋，把李师道弄得焦头烂额。病榻中的李纳听闻此消息，知道自己重建高丽国的梦想此生再难实现，弥留之际将李师道叫到身边交代遗言，嘱咐李师道一定要顺势而为，保存实力，切不可因一时之利而坏了复国大计。交代完这些，李纳心有不甘的大叫三声“天意！天意！天意！”，随后气绝身亡。 李师道此时最在意的是将淄青军政平稳顺利的过渡到自己手中，根本顾不上朱滔的什么联合夺取中原、会师东都上阳宫的计划。为了安抚人心，顺利掌控淄青局势，他毫不犹豫的响应王武俊的想法，率先自动去除王号，并写信将自己的苦衷通报给李纳和王武俊，希望他们理解，争取他们俩与自己一起去除王号，防止因自己独自行动而得罪幽州的朱滔。做完了这些，李师道自任为淄青节度使，开始为父发丧。 王武俊正愁没有合适的借口，收到了李师道的信以后，也以平息藩镇的民怨为借口去除王号，但是并没有公开表示归顺朝廷。 田悦看到恒冀和淄青都去了王号，心里也不再顾及朱滔了，也跟着效仿去除了王号。 朱滔听到三镇相继去除王号的消息后被气的差点晕过去，他本打算联络河朔三镇一起反击攻占洛阳的计划不仅没有成功，四镇联盟反而名存实亡，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德宗的罪己诏造成的。因此，一有人提到天子的罪己诏，他对帮助德宗拟定诏书的翰林学士陆贽就恨得牙根痒痒。 与三镇令他失望透顶相比，唯一对他心里稍稍有所安慰的就是淮西李希烈了，李希烈不仅积极响应朱滔的主张，第一时间派兵向襄城、汴州进攻，还派出自己的弟弟李希倩作为人质到长安的朱泚身边去任职，表明自己与朱氏兄弟结盟的决心。等李希倩到了长安，朱泚亲自下诏，只要李希烈攻占洛阳，朱泚愿意与他南北分治，承认李希烈为南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