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南衙北司
后宫。 脸色铁青的俱文珍连夜把后宫的几个管事太监都找来，然后才让小太监马上把梁守谦找来。 梁守谦并不知道宰相卢杞进宫的事情，听小太监说俱总管传他过去，还以为俱文珍又有什么好事才这么晚了还找自己，满心欢喜的跑来了，一进门看众位管事太监都在，意识到可能有大事发生。当看到俱文珍的脸色铁青，众位太监又一起盯着自己，突然感觉事态不妙，马上低声说道：“公公，这么晚找小的们，可有什么事情？” 俱文珍一直强压的怒火此时再也忍不住了，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梁守谦砸去，口中骂道：“狗东西，你做的好事，现在居然还有脸问我。” 虽然茶杯没砸到头，贴着梁守谦的耳边飞了过去，茶水却洒了他一脸，好在茶杯中的水不烫，否则梁守谦的脸肯定会大面积烫伤。梁守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赶紧跪倒在地，也不敢用手去擦脸，任由茶叶和茶水从脸上一点点滑落下来，好半天才壮着胆子怯生生地问道：“小的哪里惹到公公了，让公公动这么大气？” “哪里？你还问我？咱家早就告诉你们，做事长点眼睛，陛下是我们的天。你说你，为了蝇头小利惹了众怒不说，居然还敢抓朝廷的命官。” 内侍少监翟文秀赶紧凑上来给俱文珍重新倒了一杯茶，说道：“公公息怒，不就是两个八九品的小官吗。” “小官？你们懂什么？这事关南衙北司之争！”俱文珍怒道。 “公公也太小题大做了，抓两个八九品的小官怎么就变成南衙北司之争了？” “你们这些没有长进的东西，我来问你们，卢杞是什么人？最会揣测上意的人，陛下已经下诏不准官员议论宫市，他能不知道这事牵扯到宫市吗？他明知道有可能会触怒陛下还敢进宫，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今天为什么要帮两个毫不相干的小官出头？” 众位太监听到这里都是一脸茫然。 俱文珍接着说道：“卢杞之所以出面，就是因为这次动了南衙的官。元镇和裴度官职虽然低微，但却是南衙的属官，历次南衙北司之争，哪一次不是因为我们北司动了南衙朝官的利益，他们马上就开始反制？肃宗朝的李辅国、代宗朝的鱼朝恩，都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最后只因为触动了朝官的权利，时任宰相的崔冕和元载就奋力反击，两位权倾一时的公公被免职之后还惨遭杀身之祸。” 俱文珍看着梁守谦问道：“你以为你惹的事还小？就是因为你抓了这两个小官，已经引起了南衙对我们北司的警惕。别看南衙朝官为了一点小事都能互相争的面红耳赤，但是在对待我们北司这件事上，他们会出奇的一致。” 俱文珍说到这，又对着翟文秀问道：“你不是宰相在宫中的耳目吗？平日里你们联系那么密切，可是在今天这件事上，宰相大人怎么不先向你打探圣意就直接进宫上奏了？” 翟文秀听了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对着梁守谦说道：“我说你也真是的，无端的给总管大人捅了这么大的漏子，这宫中不是已经用了法烛炭了吗？非抢人家的木炭干嘛？” 翟文秀的话倒是提醒了俱文珍，俱文珍看着梁守谦问道：“说，抢这些木炭要干什么？” 梁守谦唯唯诺诺的说道：“李彤史说公公您外宅的存炭不多了，小的想借机抢来孝敬您的。” 俱文珍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给我记住了，以后谁再敢打着咱家的旗号到外边惹是生非，休怪咱家翻脸！咱家要是没跟你们张嘴要，谁也不要跟我这买好，咱家不领情！” 众位太监听了俱文珍的话，一个个都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俱文珍看这些手下亲信都不再说话，估计他们也都明白这次事件的利害关系了，说道：“从今以后，你们办任何差事都要记住，凡是牵涉到南衙的大小官员，当面一律退避三舍，回来以后向我汇报。” ....... 京兆府监房。 元稹自从被关进监房嘴就没有停过，又是埋怨白居易不听劝告，又是抱怨监舍条件太差，继而又担心自己仕途会不会就此终止。 白居易倒是满不在乎，义愤填膺地说：“二位兄长，你们看看今天的宫市使有多嚣张，欺辱百姓不算，连你们这两位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天子脚下就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无法无天。我真是不理解，怎么京兆府的衙役如今都沦落到听太监的指挥了？” 元稹没好气地说道：“你今天刚到长安，怎么会知道宫市使的厉害，别说是京兆府的衙役了，就是京兆尹王翃都得给他们面子。你知道宫市使的靠山吗？是当今天子！韩愈被贬官总听说了吧，谁敢触碰宫市这个禁忌，就是拿自己的仕途当儿戏？” “天子富有四海，怎么会派这些太监上街来明抢？”白居易说道：“我就不信天子会这么尤厌无度，必是这些太监打着宫市的旗号，借机给自己敛财。” 裴度看着两个人打起嘴架没完没了，开口说道：“二位仁兄不要再争论了，你们俩说的那些是天子的事，对我们这些芝麻官来说根本沾不到边，还是想想咱们何时才能出去吧，这比你俩在这监房之中指点江山更实在一些。” 白居易一听这话就闭嘴了，因为他在这京城里最好的朋友就是元稹了，如今连元稹都跟自己关在一起，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元稹倒是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的说：“现在和外面不通消息，就是有人能搭救咱们，可惜也联系不上啊。” 裴度并不显得沮丧，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我出去了也是被关在东宫，踏踏实实等吧。” 元稹听了，好奇的凑到裴度面前，说道：“哎，看裴兄这么轻松，是不是你知道太子会很快出面搭救？” 裴度说道：“我估计三日左右吧。” “什么？三日？这太子也忒不重视你了，再怎么说你也是东宫的人呀，这太子就能忍得下这口气？”元稹抱怨道。 “这你就不明白了，太子如果此时立刻出面会引起陛下的误会。毕竟宫市一开，朝臣都以民怨汹汹为理由进而苦苦劝谏，陛下听了心里很生气，此时如果太子再急于为我出面，很可能让陛下误以为太子意在反对宫市，甚至是邀买民心。先不说我在东宫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校书郎，即便我是太子面前的红人，此时太子也需要判断形势，不会急于出面的。等过几天以后，咱们是清者自清，到那时太子再出面要人也合情合理。” 元稹听了，暗想自己在舒王心里的份量恐怕也不比裴度在太子面前强，越想越觉得泄气，干脆也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就在他们觉得今天会在无人问津的状态下度过漫漫长夜时，狱卒带着一个人来了，那人穿了件黑色戴帽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狱卒把那人带到以后，小声说道：“您有话就快说，毕竟得防着宫里人知道。” 元稹看到来人这么诡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所以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裴度从身形已经认出了来人是世子李淳，快步走上前，隔着监栅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又不是死囚重犯，給狱卒点酒钱当然能进来了。我来这主要是怕你着急，过来安慰你一下，太子正在想办法，可是你还要过几日才能出去。”世子李淳故意用市井人语气低声回答。 “多虑了，我知道得在这里住上三两日，你快走吧。” 裴度的话让李淳很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测。过早出手有可能引起其他误会，迟了又有失太子的威严。”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说完，转身迅速的离开了。 元稹此刻才凑上来问道：“这人是谁？” 裴度说道：“一个朋友。” “不是东宫的人？” “就算是吧，可是和我一样，在东宫也是闲人。” 元稹似信非信的说道：“搞的这么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还以为是东宫的哪位大人物呢。” “非常时刻，不得不防啊！如果让宫里的太监知道他的来历，难免会连累到东宫。而一旦太子知道东宫有人擅自来探视我，我的这个朋友在东宫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 ...... 不知过了多久，狱卒又带了一个人来了。 来人也穿着戴帽披风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径直来到监舍前说道：“元大人，在下受您老泰山韦大人之托特来看您。” 元稹一头雾水，看着来人问道：“我岳父？他让你来？” “是的，韦大人让在下转告大人，明日金殿上宰相大人会在陛下面前亲自奏请京兆府放人，还请大人在这忍一宿。”来人说完这些，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转身就走了。 元稹呆呆的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可能发声的事情全都发生了。” 裴度笑着说道：“这就证明元兄有人惦记呀，这是好事。难不成你还希望关在这里没人过问？” “主要是我实在想不通，我岳父会为我找去找宰相卢杞，而一向媚上讨好的宰相会一反常态去做拂逆陛下的举动？我实在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裴兄，你打我一巴掌，我不是在做梦吧？” 裴度听了却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是梦，你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真切切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宰相大人要防微杜渐，岂能容忍北司太监侵犯南衙朝官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