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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节 左右开弓(下)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九月二十九日,端氏

    “将军,您终于来了!”

    “你们辛苦了,战事如何?”王凌、县尉汜懿、县丞杜挚见到我亲自率领大队骑兵前来救援,赶紧迎出城西五里,都是万分激动,个个眼中泪花闪动,好像孩子见了娘。不过战事紧急,我稍微慰问一下,就立即切入正题。

    “高校尉指挥所部两千兵马和五百名壮丁防守马邑,让我带人防守端氏县城,审配已经指挥兵马连续攻打马邑城几十天了,靠着高校尉沉勇多智、防御有方,马邑城地势险要,我们带人在外围袭扰,马邑城一直都没有陷落。但审配看马邑城难以攻破,派张郃率领一万兵马翻越鹿台山南进,已经拿下了濩泽,现在似乎正在向东垣县进军。濩泽、东垣等各处土豪响应甚多,现在我们也只能保守端氏县城和马邑城而已。”

    “嗯,他们没有绕道进攻端氏?”

    我一听心急火燎,心说东垣肯定也完了,张郃乃是良将,加上有一万兵马,而东垣总计人口才不过一万,加上土豪响应,如何守得住?不过袁绍兵马我看也好不到那里去,冀州虽然人口繁盛,但要集合一支四万完全由青壮老兵组成的大军也是不可能的,更别说他还要对付公孙瓒与张燕,防备曹cao呢,我估计大多数人也是征发的壮丁,这样一想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先赶走袁军,回头在收拾这些内贼,这就叫攘内应先逐外,先急后缓。

    “前些天也来了,是淳于琼领军,人马也有一万左右的样子,但攻打了几天没有结果,淳于琼失去耐性,就带着人马在城东南十里处扎下大营,天天只是派出小股骑兵四处劫掠,到各村庄里面抢劫牛羊猪狗和妇女,被我们连续派人设伏消灭俘获上百人。

    听了王凌的报告,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我现在率领了一万名老弱兼俱的骑兵根本就没法对付袁绍的大军,庄灿率领后续步兵赶到还差不多,不过步兵一步步挪过来到什么时候去了。

    “子云,这个淳于琼我知道,是个喜欢喝酒误事的人。我看可以趁大军初到,立即连夜偷袭打他个措手不及,先消灭这股敌人的好。”赵岑、高见、徐晃、马蔺、姚兴、呼衍奴等将领听了王凌的话,都是大皱其眉,赵岑第一个提上建议,徐晃接着道:

    “末将同意赵将军的意见,审配分布众将四处拓地,虽然危害甚大,但是分兵则弱,正好为我军所利用。而敌人敢于这么作,就是认为我军正在和韩遂在黄河边大战,难以脱身。但敌人知道韩遂之来,却不知道韩遂之去,我们可以利用他们这个思想缺口,趁机夜袭打垮淳于琼。”

    “淳于琼在担任西园军右校尉的时候就经常喝酒误事,这个我知道,袁绍很少派他担任方面大将征讨,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他久经沙场,虽然昏聩无能,打仗胜少败多(刘备同志打仗也就这水平。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刘备传》,根据上面的统计,刘备打的仗百分之七十都是败仗。),但毕竟不是猪头。我们一万骑兵浩浩荡荡东进,缘山截谷,马蹄声十几里外都能听见,他如何能不知道?如果他得知消息严加固守,我们还如何夜间偷袭?所以我看还是立即派出骑兵挑战,使用诱敌深入的方法围歼的好,这样也便于发挥骑兵野战冲锋的效果,你们看呢?”

    “嗯,将军所言甚是,既然如此,就请立即布置,一旦审配等反应过来,那就晚了。”高见没有二话,立即附和。

    “那好,我就点将了。我看等闲人等,恐怕也难以让淳于琼动心,就得委屈文山这个屯骑司马、扬威中郎将(赵岑的正式官号)作一下诱饵,挑选两千老弱匈奴骑兵上去挑战,把敌人引到端氏城下,我们好利用这里地势消灭他。“

    “没问题。和淳于琼傻大个也有许多年没有见面了,还挺想念他的呢?”赵岑一句玩笑把大家都逗笑了。

    “孟达,你和姚兴带领四千骑兵在北山后埋伏,公明,你和呼衍奴率领四千骑兵在南面丘陵后埋伏,请左骨都侯(丘林师子)率领五百匈奴轻骑,绕道到敌军大营附近埋伏,发现他们大队人马出营后,就乘机抢营,并且拔掉敌人的旗帜,遍插我军的火云旗。我则率领三百五十名亲兵坐镇端氏,南北埋伏兵马但见城头大将悬纛磨动,鼓角齐鸣,就要立即出动夹击敌军。

    彦云,你现在也立即去整顿城中壮丁和百姓,准备出动作战。此次袁绍大军趁虚而入,企图夺取河东,如果不拼死作战,难以保住河东基业,我们自己也不知道身死何处。

    传我将令,凡是有敢后退一步,不拼死向前的,不论什么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就地格杀。”

    “是,末将遵令!”自赵岑以下,一起躬身大声答应,然后一起翻身上马按照布置各自飞马离开。一万多名骑兵则根据我的布置,在各自将领的率领下飞马离开端氏城东,本来黑压压的一片人,眨眼间跑得一干二净。我则率领剩余的三百五十名亲兵营骑兵在王凌等的前后拥护下进入端氏县城,进城后立即封锁四门。

    “彦云,当县长有什么感觉啊?”

    “嘿嘿,随便混呗。”

    “哦?”

    听了王凌的话我轻轻一笑。王凌自小就跟随了我,到现在都有五年了,他今年也都十八岁了。现在看到他,无论如何,都很难跟当年我在闻喜收留的那个小乞丐联系在一起了,不仅是个头,而且是气质,一种惯于发号施令的气质,一种对自己智慧和武勇的自信所产生的气质。

    “有心上人了嘛?”

    “啊?啊?还没有!”听了我的话,王凌立即羞的满脸通红,惹得他的部下都在偷笑。我喜欢给部下介绍对象,并且给他们主婚,觉得弟兄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东奔西跑,受苦受累,出生入死,好歹得奖赏他们,建功立业、加官进爵,这要看各人的才能和功勋,不好随便。但替他们成个家,还是绝对没有问题。不过王凌我知道,很有个性和见识,所以一直也没有过问他的婚事,今天在城楼上等待赵岑诱敌的结果,闲来无事就随口问起。

    “是标准太高?还是端氏这没有好姑娘?”

    “将军!”王凌简直恨无地缝可钻,县尉汜懿、县丞杜挚以及端氏的壮丁壮妇等都在旁边掩口偷笑不已。

    “呵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你不愿意说,那这样吧,等仗打完了,让公明夫人卫锡媛替你物色物色,她是河东有名的才女,闺中密友中定然有适合我家彦云的。”

    “笑?就知道傻笑。用心盯着看人过来没有!”我的话说的王凌很不好意思,不过一则我是将军,二则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看到旁边的部下都在偷笑,就把火发在他们头上,转头训斥。

    “禀报将军,前方有灰尘扬起。”

    “哦!”听了站在城楼顶上了望的亲兵的报告,我站了起来,只见远方一团烟尘隐约可见,正在不断靠近。

    “告诉城头的人隐蔽好,汜县尉,弥且司马,你们下去整顿人马准备出战吧。德鲁,由你率领老弱守城。”

    “是,属下遵令。”汜懿、杜挚二人躬身领命而去。其他人也都收了刚才玩笑的神色,靠着女墙蹲了下去,城头就剩下杜挚率领的老弱妇孺在走动。

    “赵岑,你个死家伙,我看你往那里跑!”淳于琼带着一队一两千人的骑兵紧紧跟着赵岑的匈奴骑兵追了过来,一直追到城下,但是城门紧紧的关闭,赵岑故意对着城门大喊:

    “快快开门!”

    “赵将军,对不住了,一开门贼军肯定趁机进城,端氏城就难保了。黄泉路远,您老人家一路走好,清明时节我会给您多烧几柱香火的!”王凌看我用眼睛瞄他,从望楼里面走了出去,也演戏一样对着赵岑和众骑兵说道。

    “哇呀呀!”

    “哈哈哈哈哈!赵岑,你个家伙当年追随董卓个逆贼,早都该死了。容你活到今日,已经是造化了,还喊叫什么?乖乖自己抹了脖子,省得我动手,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会赏你一分薄棺材板的。”

    我侧身在望楼里面,从射孔看着城下,诱敌的一千多匈奴骑兵被袁军人马成扇形包围在城壕边,随着淳于琼后续步兵气喘吁吁到来,立即端氏东面拥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袁军队伍,里面绝大多数是步兵,我让王凌虚与委蛇就是为了等待他的步兵到来。跑得慢的步兵还在翻越远处的山岭往这边赶。

    我看看淳于琼,还是我在雒阳时见到的老样子,一脸大胡子,浑身酒气,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这家伙靠祖先的余荫,以及一身好武艺,并且得到袁氏、杨氏、许氏等世家大族的支持,不断升迁,最后累积功为西园军右校尉。这个人久经战阵,在西凉、并州与游牧民族打过许多仗,也在镇压黄巾起义中显过身手,建立过不少功勋。虽然不能说是一员良将,也谈不上什么大将之才,但绝对是个猛将。

    不过我和赵岑对于淳于琼都没有好感,可不是说个人之间有什么冲突,这是北军和西园军之间的恩怨,并且夹杂着平民出身的军官和士人出身之间的军官的矛盾。

    自从汉武帝以后,大汉的都城都是北军负责防卫,即使宫城里面的宿卫也是北军将士轮番入卫,皇帝出巡前后警戒开路的也是北军屯骑,虽然很辛苦,但这是北军的骄傲,每次宫廷政变的核心和关键也是北军。而西园军的建立直接威胁到了北军的这种皇家宠儿的地位,所以上自司马,下自士卒都对于西园军没有好感,北军将士给西园军的将校、司马都起了绰号,比如右校尉淳于琼,大家一般称之为傻大个。虽然我去射声营的时间短,但也受到这种整体氛围的熏陶和影响,我和杨芳、牵逵、景颇、麦铁杖等射声营、步兵营将士的观念直接影响到了****整体对于西园军将校的看法。

    “哈哈哈哈哈,老赵,别费那劲了,自己动手吧。没人救你的,你瞎诈唬什么一万骑兵,还什么大队埋伏,以为咱是傻子啊?我们提前就打听了,杨飞个崽子一共就他妈四千骑兵,跟韩遂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能剩下一千都不错了,还一万呢?就你这点老弱病残,不知道从那寻来的,也敢出来现世。哎呀呀,老哥我真佩服死你了。”

    淳于琼好像一只抓住了老鼠的猫,对赵岑肆意调侃。我在望楼上,看着淳于琼一张胖脸上得意的笑容,心里一阵厌恶,也不想好友继续忍受这种侮辱,就轻声问身边的近卫。

    “准备好了嘛?”

    “好了,将军!”

    “嗯,随我出去!”

    “是!”

    说完我和近卫们(弥且不真、杨干、卢丹等都在城门口整备人马准备率领队伍冲出去厮杀)从望楼里面走了出来,亲兵们早竖起了我的大将悬纛,藏在女墙后面的老弱们也站了起来,一时间端氏城墙旗帜林立,人头窜动,袁军看到这情形不由自主倒退了几步。

    “袁军将士听真,我乃是镇东将军杨飞,你们已经被我河东五万大军包围了,赶紧弃械投降,降者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我提高嗓门,对着城下高喊,城头将士和老弱跟着高声呐喊。

    我的露面引起袁军极大的震动,他们都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出现必然代表着整个河东大军的到来,登时袁军部伍大乱。

    “韩遂大军已经被我歼灭,奉劝你们莫要作困兽之斗。来人,擂鼓,磨旗!”

    随着我的命令,城头鼓声震天,大旗磨动,端氏东门哐铛一声打开,弥且不真、杨干率领亲兵营三百精锐骑兵当先,端氏壮丁随后,呐喊着冲了出去,赵岑一看,哈哈大笑,也指挥匈奴骑兵开始反扑。

    而高见和徐晃的埋伏兵马也从城南、城北的山背后如同洪水一般冲了出来,把袁军围裹在中间,端氏城外人喊马嘶,锣鼓震天,气势差点就把端氏这个弹丸小城给掀翻了。

    一万骑兵冲锋呐喊的声势,任谁看了都心惊胆战不已,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剧烈震动,我站在城墙上都可以感觉得到,站在城外的袁绍步兵可想而知了。按照河东骑兵轻重配合的一般要求,他们冲锋的时候都是轻骑兵在前,匈奴骑兵边奔跑边不断向斜上方放箭,箭雨嗖嗖、遮天蔽日,双方还没有直接冲突,袁军的步兵们就被箭雨洗礼过多次,被射倒无数。一直快到跟前,匈奴骑兵才向两边散开,给重骑兵腾开道路,但也是边跑边射。对于这种作战样式,袁军士兵都没有心里准备,拥挤在一起,躲都没处躲,只有挨箭的份。

    弥且不真、杨干等三百亲兵营骑兵按照我的嘱咐,一马当先直冲淳于琼,其余士兵一看两边旗帜飞扬、人山人海,不知我方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乱成一团,争相逃命。

    徐晃、姚兴率领剩余的一千名重骑兵当先破阵,从敌人步兵队伍里面来回冲锋,更增加了敌人的混乱,很快战局就明朗了,在大队骑兵的压迫下,袁军士兵很快丢盔弃甲向东逃跑。

    此次我带来的一万骑里面,一大半都是匈奴骑兵,虽然他们冲锋陷阵不行,但追亡逐北乃是他们的强项。只见骑兵们也不截断袁军东归之路,而是跟在后面和两侧,不即不离的跟着,不断发射箭矢进行攻击,迫使两侧的逃兵本能的往中间躲,这样更增加了袁军的混乱,自相践踏死掉的人不计其数。

    “没想到袁军也就这水平嘛!”看了袁军溃散的狼狈模样,我一阵冷笑,以前没有和袁绍及其麾下将士直接对阵过,对于这个先后打败匈奴、白波、黑山黄巾、公孙瓒的人物还是充满了敬畏,今日一见,袁军不过如此。

    “将军切切不可如此轻敌!”身边的王凌听了我的话,直言进谏。

    “哦,为什么?”我回头问这个年青的县长。

    “据属下的情报,此次袁绍派到河东的兵马并不是其主力军队,而是征集的壮丁民军,其主力正在对付公孙瓒和张燕。而且这些冀州壮丁可能以前没有和匈奴骑兵作战过,没有见过这种战术,所以我军才能如此轻易取胜。”

    “嗯!公孙瓒和袁绍有什么新举动嘛?”我听了心中暗喜,心说看来伯儒的活动有效果,公孙瓒可能有动作了。

    “据我们抓获的袁军士卒讲,似乎公孙瓒一夜之间烧了易京,围攻的袁军部队还以为公孙瓒要*,没想到他趁机突破包围,进入了广阳郡,似乎已经占据了广阳,正在与袁绍、鲜于辅、阎柔激烈争夺。他的弟弟公孙范也从故乡右北平起兵呼应。不过消息不太确切,只是他们运粮的民夫乱传。”

    “这就好,这就好!”

    我心里一阵开怀,公孙瓒的水平我知道,虽然政治、战略上一般,但打仗的水平很高,在战术指挥上袁绍不是他的对手。尤其是袁绍一见公孙瓒大势已去,竟然诛杀了自己最得力的大将凉州西平麴义(麴氏乃是西平的大族,汉末西平起事的很多人都是麴家的,仅仅历史上记载的就有麹演、麴平、麴光。)。麴义这个人最早也是段颎的部下,在凉州、并州各地和羌胡、鲜卑、乌狟打了几十年的仗,极其熟悉骑兵的作战战术和步兵破骑兵的战术,那种以刀牌手使用地趟刀,砍断对方骑兵马腿,以步兵破骑兵冲锋的战术就是他首创,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将才。

    我在太华山的时候就听大哥说起过,在皇甫嵩和董卓麾下的时候也常听人提到他。这个人虽然十分桀骜不逊,但确实是个难得的良将,乃是公孙瓒的克星,袁绍自毁干城,情况对于公孙瓒更有利了。看来上天还不愿意亡我和公孙瓒啊。

    “将军,亲兵营擒获了淳于琼。”

    “嗯,告诉弥且他们把人押解过来,同时告诉高见、徐晃见好就收,防止审配反扑。”

    “是!”过来禀报战况的亲兵听了后平举右手施礼

    “彦云,你去找几个可靠的袁军俘虏过来。”

    “是!”

    “德鲁,麻烦你挥洒一下笔竿子了。”

    “是,请将军吩咐。”杜挚一听赶紧吩咐县吏去取笔墨帛。

    “很简单,就是告诉审配,我们感谢袁使君(袁绍自称相国,杨飞还是用他冀州牧的旧名号称呼他,那是不承认他的天命新朝。)的好意,不过仰赖上天庇佑、天子威灵,我们已经歼灭韩遂兵马,所以支援就不必要,请立即撤出河东,否则如果有将士不听约束,以至于伤了两家的和气,那就太不好了。同时告诉他,淳于琼正在我河东五万大军中做客,虽然我军热情招待,不过他们思乡心切,请审将军斟酌。意思就这样,具体文字你自己润色。”

    “啊,是,是!”王凌等人一听,两军明明打的你死我活,端氏壮丁和男女老幼们看见大军取胜,都蜂拥出城,正在端着刀矛和菜刀等各种工具,把那些袁军的伤员一个个捅死或者打死在战场,割下他们的首级,剥下他们的衣甲,惨嚎声不断传来,袁军士兵的尸体都光着屁股躺在战场上,我却在这里大叙双方的情义。

    “将军,书写完毕!”王凌、杜挚摸不清我的想法,不敢多嘴,老老实实禀报。

    “将军,这样未免太便宜袁绍了吧。他们杀我百姓,围我要塞,攻陷我们的县城,就这样和他们议和?”王凌忍了忍,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

    “哎,彦云啊,你知道对于一个将领来说,打仗时最重要的是什么嘛?是把握战机和捕捉战机,古人云:时来天地皆努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只有善于把握、创造战机的将领才称得上军事天才,在不利的形势下善于虚与委蛇和忍耐,以便积蓄力量等待有利时机的出现,这也是对大将的要求啊。真正的大将就象雄鹰一样,一旦发现猎物,捕捉到战机,就立即直扑而下,而没有机会,宁可在天上翱翔,慢慢等待。

    此次和韩遂作战,虽然我们最后把他们撵了出去,不过我们也损失惨重啊。今年汾水以南各县,特别是涑水流域,因为兵灾,庄稼基本都没有收成了,被杀害的百姓总计可能超过了三万,死去精锐士兵就很多了。而汾水以北各县,因为把壮男壮女几乎征调一空,没有劳力秋收,收成也不比往年,整个河东的粮食收成比去年少了六成。而我们能打赢淳于琼,一方面是如你所说,此次来得不是袁军主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打了袁军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我们真的和当面之敌对抗的话,虽然他们可能来得不是主力,但敌军将领审配、高览、张郃都是一时名将,可不都是淳于琼这样的饭桶,胜算极小啊,还是趁机议和的好。等到我们力量恢复,时机有利的时候再找回这个场子吧。”

    “将军英明!”王凌一听,知道我教诲的深意,深深地躬下身子施礼。

    “嗯!”我负手凭着女墙观望,但见杨干他们已经把淳于琼捆在马背上抓了回来,河东的老百姓在道路两边用石头、土块砸马上的淳于琼。不过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审配会同意我的意见嘛?应该会吧,淳于琼是袁绍身边重要的人物,加上我们大队后援赶到,以及马邑久攻不下,以及失去了偷袭的初衷,与我们议和应该是一种比较好的选择。

    “嗯,彦云,去准备些猪、牛羊和酒,装上车,准备犒军!”

    “将军,高将军他们都快回来了,直接宰杀了就行,何必费那劲?”县丞杜挚一听不解。

    “将军,您这是送给审配他们嘛?”王凌不傻,猜出了我的意思。

    “嗯!”

    “没有!”王凌、杜挚等人一听,十分恼火,自己和袁军作战一个多月,现在自己打赢了,竟然给他们犒军?

    “别闹意气了,去执行命令。忘了我刚才说的话了嘛?”

    “牛羊都让淳于琼抢走了,那有啊?干脆把袁军俘虏全部腌成rou干给他们送去,直接用他的东西犒赏他们自己的军队算了。也省得埋葬他们,脏了我们河东的地方。”王凌还是一肚子气。

    “胡闹!赶紧去准备的,同时多找些吹鼓手!都由你负责。”我心里也很不情愿,但没有办法啊,谁让咱弱小呢,打赢了还得感谢人家。

    “将军,并不是小人不明事理,舍不得几个牛羊。我是担心这样,反而让审配看清了我军的虚实,更加不会撤军了。”王凌思考了一下,躬身说道。

    “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学习兵法很有心得,不过凡事得具体分析,你说的这用在一般人身上是对的,但对于审配就不一样。根据情报了解,审配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我们这样主动结好,他反而会以为我们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算计他,肯定会撤掉对马邑的包围,收缩兵马,加强防御,并且派出人马探听情况。这样的话,一方面马邑之围就解了,另一方面,他这样做,需要耗费时间,从而为我军恢复体力,以及后续部队赶到争取时间。当然,审配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敢于进攻河东,主要是趁人之危,一旦知道我们打赢了韩遂,又主动提出和解给他个台阶下,他应该会知趣地趁机收场。”

    “哦。不过审配大军已经深入河东,而且张郃连占我两县,如何会轻易吐出已经吃进口的rou呢?”王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反问道。

    “哼哼,如果他那么不识抬举,那就等子颜统率五万手续步兵赶到,大干一场好了,反正韩遂大军已经撤出河东,我们正可以放开手大打一场,出出胸中这口恶气。好了,不必多说了,赶紧准备去吧,同时派人封锁由东向西的各个孔道,捕拿袁军细作。并命令高将军和赵将军,立即收军备战,以待不虞。”

    “是,属下遵令。”

    九月二十九日,端氏东之马邑城下

    东西两军相距三里,旗帜招展,人头窜动,互相虎视眈眈,但在两军之间的空地上,一百多吹鼓手又敲锣,又打鼓,又吹唢呐,热闹非凡,后面还赶了上百头牛羊猪,更加混乱奇特。马邑守城的将士都趴在高高的城头上观看这奇特的一幕。

    “审君,万分感谢,万分感谢,君亲自率领大军前来救援河东,飞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

    “将军客气,勤王讨逆、救弱扶颠,分所当为,更何况河东与雒都唇齿相依,何言感谢二字。”

    审配也是十分客气,当然他的脸皮也真厚,不过要在政治、军事领域混出点名堂,脸皮不厚是肯定不行的。我和他两人亲热地拉着手,一起步入****将士临时搭起的大帐中间,二人在上席坐了。

    虽然我们两个第一次相逢,却好像久别的老友一样亲热。但帐下的将士,包括我们自己都心知肚明,知道是鬼话连篇、言不由衷。徐晃、杨干、弥且不真等都紧紧跟在我的身后,唯恐袁军加害。袁军的大将高览也紧紧护着审配,上党太守许济倒善于转圜,妙语连珠,在中间经常插几句调节一下气氛。

    “此次若非将军率领虎狼之师援助河东,我们如何能够这么快就消灭韩遂、马腾五万大军,斩杀郭汜,生擒马岱、庞德、高硕、夏育等人呢?区区犒军之物,不成敬意,万望将军笑纳。”

    进了大帐坐下后,我举起酒杯,含笑对着审配和许济、高览贺道。第一眼看见他细长而又白多黑少的眼睛,就对他没有好印象。一直想亲眼看看张郃,可惜他仍然率领兵马在濩泽驻扎,没能见到。

    “哦,哦,哦,将军神勇,我们敬将军一杯。”

    审配、许济、高览听了我的话都是脸色大变,心想我能收拾了韩遂五万羌胡骑兵,他们现在这三万壮丁又算的了什么?我是否真的消灭了韩遂五万人马他们不知道,不过淳于琼一万人马一天之内全部被歼灭,只有三百多人狼狈地逃回大营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容不得他们心里不打鼓。当然我这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虚虚实实,先声夺人,震慑敌胆来着,他现在如果真的和我们打,我们打赢的可能性很小。再说他就是现在想和我打,我也绝对避免,但是等庄灿后续步兵赶到,他就是跪在我面前想和我和解,那我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知淳于将军现在如何?”

    没有寒暄几句,审配就问道。淳于琼虽然是个混蛋,用兵本事和张郃、高览差远了,但他的身份高贵。他当西园军右校尉时,和袁绍平级,但不顾平级关系,从那时就开始追随袁绍,是袁绍早期的重要亲信,审配等那时还不知道在哪里钻沙呢,以后袁绍跟公孙瓒争夺冀州以及和张燕等盘踞太行山的黄巾余部作战,淳于琼也都是一马当先,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天命朝廷建立后,袁绍任命淳于琼为车骑将军。如果失陷了淳于琼这个军中大将,审配是没法给袁绍交待的。

    “哦,淳于将军乃是我河东的贵客,如何敢轻慢。努,他在那里!”

    我一指西面,亲兵们摇摇豹尾旗,高见让人把淳于琼从骑兵方阵里面推了出来,他的情况是还不错,衣冠整齐,不过手脚被捆在马背上而已。

    “淳于将军乃是相国(袁绍是天命朝廷的相国)倚重的人物,还请将军方便。”许济拱手道。

    “这个当然,何待府君来说。飞定然要送他和诸君一起安然返回邺城的。”

    “将军仁义,我已经给张将军发了命令。可是,哎,将军,您也知道,这些个武夫,经常违抗上命,故意拖延。我立即再派人去催,想来很快就会过来会合的。”审配很聪明,立即听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

    “呵呵,审君说得是,飞久在军中,深知其中端地,也实在难为君以一介书生统兵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鬼话,不过也不揭破,虚与委蛇而已。

    “还是将军知道我的苦衷啊,来,我敬将军一杯。”审配深有知己之感,敬了我一杯。

    “虽然如此,还是请张将军立即撤兵的好。我来时,多听闻河东百姓把贵军比作土匪下山、强盗入室。虽然谣言止于智者,不过愚民愚妇所在多有,还是请大军快速返回的好,一则少了小人许多口舌,二则也聊解将士思乡之苦,君以为然否?”

    “你?哦,将军说的是,将军说的是!”审配、高览等听我含沙射影,也自不快,但既然我未直言,他们也只好忍着了。

    “那好,秋风大起,正是壮士返乡之时,还请将军明示归期,飞好组织欢送。”我一步紧接一步地逼迫审配说出准确的归期,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韩遂已经完蛋,你们可以走人了,如果再赖着不走,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嗯,这个,既然如此,十五天后大军成行,将军看如何?”审配无法,而且他也不愿意继续待下去,既然我们大军已至,趁危取利的形势已经失去了,还是抽身走人,再寻战机为上。

    “好,好,那我就回去命人收拾送给袁使君和河北各位英雄的礼物了!”听了审配的话,我感觉还是有诚意的,大军的开拔需要时间,张郃率领大军从濩泽返回也需要时间,呵呵着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准备告辞了。

    “好,那我等也回去收拾行囊了。此行虽然不幸没能协助将军讨逆伐仇,不过见识了将军风采、河东风貌,也算不虚此行了。”审配等也跟着起身,举杯准备告辞。

    “飞一见君就不禁有知己之感,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斯之谓也。惜乎天不假人以时,匆匆而别。不过我相信来日定会与诸君相会于邺城,共论山河风色,人间兴废。”听了审配的话,我心里一阵冷笑,你还敢威胁老子,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也不是省油的灯。

    说话间我和审配、许济、高览四人拉着手,如同好友离别一样,谆谆相语,难舍难别,高览一介武夫还则罢了,不善作伪,我们三人的样子,不知底细的人肯定以为是三个生死的知己。今日我才理解古人所言:礼多必诈,信哉斯言,越是关系好,礼貌论的反而少,越是关系差,礼仪讲究的反而多。

    与我们的亲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双方的几十个侍卫亲兵,都是手按刀柄、一脸铁青,目不交睫地盯着对方。

    双方就在这种奇特、虚伪的气氛中快乐的分手了。

    (第二卷结束,下一卷翔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