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生活渐渐过得平淡,我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不由感到单调,再看看长桶他们的生活,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 这未来是我不想要的。 难道人生就是这么重复地过下去么?我甚至有点恐惧。 苦思幂想了多日,我决定重新复习功课,把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各种方式都想了一遍,发现唯有考上大学才是最有可能实现的。 不光光是我考上大学,同时还要娟娟一起考上,而且更重要的还是她考上去,只有她考上去后才能把户口转成非农业,才能彻底摆脱类似长桶他们的命运。 但娟娟能考上么?我对自己充满信心,因为本来成绩就好,若不是分心的话我应该早就上大学了,但是娟娟——仅仅通过自习她的功课能够补上去吗? 实在让我没有底气。 还有一条捷径可以摆脱令人沮丧的命运。 就是——心底里这个念头刚冒出个头,就被我重重压了回去。 小飞,你现在是国营厂的工人了,你还会一直对我好么?曾几何时,娟娟那句话依然漂浮在耳边。 娟娟,我一定会继续和你好下去的。这句话是谁说的?不是我吗? 青春年少时的承诺是真诚的,真诚得毫无杂念,可是,谁又能在深谙人世后回头自责青春的懵懂和无知? 我重新把高中的课本全部找回出来,娟娟大惑不解地问:“你把这些书找出来做什么?” “我要重新复习高考!”我斩钉截铁地说。 娟娟笑了笑:“你现在工作得不是好好的吗?国营大厂呢。” 我停止整理课本,很认真地看着她:“不仅是为我,主要是为你。” 娟娟的神色顿时暗淡。 我赶紧过去搂住她,安慰:“我真没有别的意思,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不是要考虑一下未来么?总不能窝在小南门村一辈子吧,还要为我们将来的孩子着想,我是这么想的,白天,你照常经营你的裁缝铺,我上班,晚上我不上班的时候,就帮你补习功课,明年我们一起参加高考。” “万一考不中呢?”娟娟幽幽地问。 “后年我们再一起考。” “万一你考中了我没有考中呢?”娟娟又问。 我忽然莫名烦躁,没好气地说:“你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别人怎么帮你啊?” “你是别人吗?”娟娟反问。 我没有再回答,感觉和娟娟在某些问题上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分歧,原来被爱情掩盖了,当激情退去,一直被遮挡的矛盾就突兀出来。 为了下决心复习,我特地分期付款买了一台双卡录音机。 敦促娟娟复习,她总会找各种借口躲开,娟娟确实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若有的话,她念高中的成绩会那么差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长处,这又有什么办法? 我真的对前途感到迷茫,自己复习了一阵,索然无味,双卡录音机开始整日放着刘文正的歌,用歌声麻痹人生。 ………… 母亲始终没有放弃努力,竭力想把我从小南门拉回来,不断找机会给我介绍女孩子,或是楼下的方琴,或是厂党委书记老黄的女儿,甚至,连她一向看不起的施兰萍都成为待定对象: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厂里的正式工。 我对母亲介绍的女孩子毫不动心。 凭心而论,自始至终我都爱着娟娟,喜欢她水一样清澈的眼睛,喜欢她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只是我终究太年少,无力承担生活的重担,对未来充满恐惧。 因此不断游离在爱与不爱之间。 我开始躲避娟娟。 经常找借口几日不回小南门,躲到李信义或郑永君的家里,用打牌和喝酒消磨青春,娟娟到处找我,找到李信义家,我甚至躲进柜子里…… 等娟娟哭着走远,想到她独自流泪的模样,忍不住痛心,又急急追上去,抱住她赌咒发誓永远不会离开她! 平静一段时间后,却又会故伎重演,继续一遍遍刺伤娟娟的心。 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反复……